婚宴上觥筹交错,最开心的当属天子周气武,原本信佛后酒水一类能乱人心智的东西就很少沾染了,不过今日却喝的醺醺然,满面红光的哈哈大笑,什么尊卑上下,君王威仪,全都被抛到了脑后。
诸位大臣们,特别是陪着周气武打天下的那一拨,都知道陛下今日是真的开心,上一次对方这般失态,还是在攻下齐国国都之后,楚国完成了中原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人人群中响起,“子瑜!为什么不选我,任王的身份差哪了?”
有侍卫走了过来,恭声道:“殿下,您喝多了。”
周清磊推开侍卫想要搀扶自己手,晃晃悠悠的站起身,目光里已经失去了焦距,“本王没喝多!那帮王八蛋都是不顶事的,明明都给他们创造了那么好的条件,春猎失败,秋闱还失败,难怪会被灭国!”
周清磊的一声吼把周围的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对方。
任王府的管家连忙走到自家王爷身边,解释道:“都是胡话,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啪!
周清磊一巴掌打在了管家脸上,“你什么身份,敢这么说本王!”
周气武收敛笑容定眼望去,呵斥道:“还要丢人到什么时候!”
“儿臣...”周清磊瞬间被惊起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是儿臣孟浪了。”
“滚回家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府!”
周气武之前对这个三儿子还有不少好感,就因为其性格跟周气文最像,阴沉,会隐忍,就算行为浪荡些,也是少年心性,日后稍加培养,说不得又是下任君主的好帮手。
事实证明,还是周气武想错了,五弟虽然阴狠,但从不会主动对自己人痛下杀手,为人处世有明显的界限。
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周气武也不想真的把三儿子怎么样,以后就散养在京中吧。
一场小插曲很快就过去。
工部尚书蒋大雅和户部尚书宋祁门联袂走上前来,先对着天子恭贺了一番,然后顺势坐在右相朱廷珏身旁,低声道:“朱相,咱们以后差不多就算是一家人了,之后朝堂上面的事情还望多多照顾。”
朱廷珏脑子有些混沌,只维持了最后一丝清醒,委婉道:“都是陛下的臣子,没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说法,尽心办事就好。”
“朱相说的是,咱们以后要更加尽心竭力的帮助朝廷办事。”尽管没有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但两位尚书也很满足了,能让这位老夫子没有立马回绝,算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
至于回应的那句话,里面没有提帮助陛下好好办事,而是用上了“朝廷”二字,以后是谁的朝廷,那还不好说。
夜色愈加浓烈,宾客们在秦王管家周大宝的护送下陆陆续续的离开王府。
彭王的府邸就在街对面,溜溜腿就能到达。
周清明进入自家大门后,原本的醉态立马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冰冷的神色,“聂先生呢?”
“聂先生就在房中,只是...”有仆役回到。
周清明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快步往后院赶去,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还有男子痛苦的呜咽声。
“聂先生!”周清明冲进屋内喊道。
重伤男子正是彭王幕僚聂仕海,也是周清明能调动的唯一一位二品高手。
聂仕海挣扎起身,左手扶住肩膀,右臂已经不知所踪,虚弱道:“属下辜负所托,金刀玉玺没能藏入秦王府中,还请王爷恕罪。”
“怎么回事?今夜白流一直陪在九弟身边,秦王府内还有何人能挡你?”周清明忍住想要掐住对方脖子的冲动,沉声问道。
金刀玉玺乃是皇帝象征,偷偷藏在秦王府,等到日后时机一到,便能治周清浩一个谋反大罪。
“是秦王府管家,周大宝。”
“他?他能赢过你?”
“此人乃是赐姓,若不是今夜秦王大婚,周大宝不想大开杀戒,属下就交代在里面了。”
周清明瞬间明悟,随即安慰道:“事情办砸了也关系,他们应该会认为是三弟的手段,怀疑不到本王头上。”
“属下该死。”
“聂先生好好养伤,日后本王还有诸多仰仗的地方呢。”然后扭头吩咐道:“把府上最好的丹药拿过来!”
“谢...谢王爷。”聂仕海说完后便昏死了过去。
有宗卫跌跌撞撞的跑入房中,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玉盒,连声道:“王爷,丹药拿来了。”
周清明脸上闪过一丝狰狞,“这种废物也配浪费丹药。”
随即站起身抽出宗卫腰间横刀,直直的朝着聂仕海脖子上砍去。
刀锋卡在喉咙之间,周清明废了好些功夫才拔了出来,吩咐道:“趁夜将尸体扔去城外,要是被人发现,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宗卫躬身领命。
宗人府派出前往各王府的护卫,生死都跟王爷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夜色中灯火通明的秦王府和彭王府被一条街道隔开,就像是两个世界。
周清浩晃晃悠悠的走进房间,悄摸摸的从怀中掏出一只烧鸡,“媳妇,专门给你留的,一天没吃饭,饿坏了吧。”
盖头下的朱子瑜涨红了脸颊,没有出声回话。
周清浩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窗前,“不会饿昏了吧?”
“傻子,你还没揭盖头呢,还要我自己来不成?”
周清浩这才反应过来,随手拿下红布,一时有些看呆了。
“怎么了?”朱子瑜怯生生问道。
“我觉得,还是等下吃吧。”说完便扑了上去,不多时房内就传来了床榻摇晃的声音。
...
半旬一次的大朝会,从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停止召开,作为新婚燕尔的周清浩也被要求参加。
无聊的行礼,无聊的谈事,无聊的歌功颂德,一切都好像跟自己无关,只有腰间传来的酸累感,才能让周清浩知道自己是醒着的。
子瑜,真猛啊。
周气武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顿时让场面安静了下来。
周清浩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马上起身就往未央前殿门外走去。
“还没结束呢。”周气武没好气的说道。
周清浩只能迈着虚浮的步伐走回原先的位置,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欠。
白苏刺耳的声音忽然传出,“宣,南朝使节觐见。”
有两位男子手捧文书走了进来,行礼道:“参见楚国陛下。”
这是大楚一统后头一遭有南朝臣子前来京城,众臣高呼道:“陛下天命所归。”
周气武点了点头,“两位使者所来何事?”
稍微年长男子起身回道:“南朝于大楚本属同宗,我等皆为汉民,这次前来,是希望楚国能放开两地通商,楚缺战马牛羊,南朝缺少粮食铁器,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有大臣呵斥道:“给你们粮食铁器,等到来年再进犯大楚吗?”
年长男子摇了摇头,“非也,虽然你我两朝互有摩擦,但都是一些小争端,南朝冬季漫长,没有草料则牲畜熬不过去,不知有家庭会因此支离破碎,每年白灾过去之后堪称遍地尸骸,诸位如何忍心?”
户部尚书蒋大雅道:“关我大楚何事?要真的熬不过去,本官可以请求陛下,在边界处划出一部分地方,南朝子民可以在那里接受救助,不过得上大楚户籍,受大楚管辖,无令不得北移。”
好一招以退为进,想要借此慢慢蚕食南朝,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男子还是继续摇头,“养育之地,怎可轻易放弃。”
左神武大将军戎弈嗤笑一声,“虽然你容貌大变,但本将军依旧认得出,燕国驸马翁叔渊,怎地如今本事差了这么多,这点事情也无能为力?”
朝堂上不少官员都瞪大了眼睛。
当年白衣绝世笑春风的翁叔渊,如今怎么变成了这番模样。
有好事者将国战时诸多将领排过次序,榜首便是楚国戎弈,魏国七皇子魏仙川紧随其后,接着是十战十却,将大楚铁骑拦在燕国国门之外的翁叔渊,还有一人名叫童梦回。
不过有人提出过异议,认为戎弈不能高居榜首,大楚之所以能一统中原,全仰仗所有官员和百姓的通力合作,至多只能排在第三,魏仙川和翁叔渊得各自前进一名才对。
虽说如此,但此四人公认战场冲杀计谋举世无敌,并称乱世四大名将。
翁叔渊能登上此榜,靠的就是于其外表不符合的血腥打法,冲阵者赏,后退者斩,其手下燕云骑更是创下了战损百分百的壮举。
千里血染地,战场剩马鸣。
别小看这百分百战损,大楚军中有令,伤亡者达到百分之三十,主将退兵可不受责罚,五十则无过有功。即便是最精锐的黑甲卫,最高记录也只是战损八成。
士气这个东西,只有站在了两军阵前, 才能体会它的可怕,盛则强,弱则亡。只要有人起了后退的心思,不论你这方领先对面多少兵力,都只能默默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