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这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反应。
秦王周清浩的名声在京城可是非常大的,一是因为他的种种行为,不管是为了两名女子围困庆王府,还是清明以身救驾,都为他赢得了不少好名声。那段时间京城家长都用秦王殿下教导自己孩子,让后辈也要学着公正明理,不畏强权,百善孝为先。
但随着时间推移,周清浩很多其他事情又被扒了出来,不求上进,逃学旷课,不分尊卑,火烧宰相府等等,导致名声一夜之间跌落谷底,再也没有人愿意在孩子面前提起这位王爷。
“不会吧,秦王殿下虽然身份摆在那里,但就教书一途,他凭啥?”又有其他学子见这里热闹,凑了过来。
“我昨日亲耳听到晋王殿下和院长说的,绝不会有假。”连文才手指并拢,朝天发誓道。
叶松石忽然变得兴致寥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愧是太学报耳神,真有你的。”
连文才拉住对方袖子,“秦王殿下可是来教算学的哦。”
“算学?”叶松石双眼微眯问道。作为兵部尚书的幼子,自己从小就被父亲叶青教导这方面的知识,士兵粮草,军马器械等早就烂熟于心,就连京城名家也称赞不已,今日却听闻一位不学无术的皇子要来太学教授自己,心中泛起莫名的不爽。
连文才搂着对方肩膀,“等他来,咱们俩兄弟一起给他好看,身份是身份,学识是学识,太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当先生的。”
...
学宫深处某座院落,院长郭闻潮正对着一棵盆栽发呆,剪刀拿起又放下,还是不知从何下手。
随后问道:“清怀,要是你的话,该剪去那一部分呢?”
晋王周清怀站立一旁,“回禀先生,左边看上去略显累赘。”
郭闻潮捏住左边枝丫,思考后说道:“这里要是剪了,会不会破坏了整体平衡?”
“上面也可以。”
“不妥不妥,这样一来就不对称了。”
周清怀知道眼前这位老者是个强迫症,索性说道:“不如放任它自己生长?”
“修树如同育人,不经雕琢难以登堂入室,还是要谨慎些好。”
周清怀不再言语,郭闻潮是王朝仅存不多的硕儒,原本在乡下教书避世,多亏了吴王周气文不辞辛苦多次登门,这才愿意远赴京城,进入翰林院供职。若不是文坛有这么一棵万年不老松压着,青州士子早就独占鳌头了。
“之前你推荐的那位九弟,老夫虽未曾见过,但听闻那些小子说,好像是个刺头,要是要进了太学,真有能力统领算学一途。”郭闻潮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话中的那些小子们自然是负责教育皇子的诸位大学士。
周清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先生可知崇文殿高几何?”
“老夫虽然在宫内待了不少日子,但这个问题还真没有想过,工部应该知道答案,何不去问他们?”郭闻潮反问道。
“如果一个没有问过工部的人,也不用皮尺,是否可以推算出来?”
“绝无可能!”郭闻潮回道,但想了一会儿又说,“若是那些老木匠,说不定凭借着自己的经验,估计个大概。”
周清怀从衣服里掏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白纸放在老者身前,“这是侍卫们最近才从学生九弟的长亭殿内翻找出来的,以纸张腐朽程度来看,应该是三年前的手笔。”
郭闻潮饶有兴致的看着纸上的三角形,旁边还有一大堆稀里糊涂的符号,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东西,只有最下方几个狗爬般的字还能认的清,七丈九尺八寸三仞,随即问道:“这是?”
“九弟当时不过十三岁,仅凭崇文殿的影子和自己的步长,就精确的算出了殿高几何,学生去工部问过,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
“那还等什么?快让他来太学啊!难不成要老夫亲自去请?”说罢便站起身来,“咱们现在就去,别耽搁了。”
周清浩扶着郭闻潮的手臂,笑道:“先生不用着急,九弟已经答应会来任教了,只是手头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有什么事情比来太学还重要?”郭闻潮一生教书育人,只觉得这种事比天还大,最是看不得太学先生们懒散,只要被抓到,免不了迎头痛骂,唾沫星子蹦他们一脸。
“学生的九弟,才情确实高,但性子惫懒了些,可能是刚刚回京城,想要休息几天。”然后又提醒道:“但他也最讨厌威胁和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您最好还是要有心理准备。”
周清怀是害怕郭闻潮被周清浩气出个好歹,所以提前打好预防针。
老者点了点头,“有才之人有些脾气也算正常,不过最多等他七日,要是还不来,就别怪老夫拄着拐杖上门拜访了。”
...
周清浩不知道自己在家睡了几日,要不是昨夜六哥登门,都快把去太学的事情给忘了,发誓保证自己第二天一定会去,这才让对方打道回府。
不过等今日动身之时,也已经快日落西山了。
太学院的某间教室内声音繁杂,即便有先生坐在最后一排也压制不住学子们的讨论。
“你说咱们新来的先生是不是太托大了?我们也就算了,就连院长也等了他一天。”
“小点声,要是恶了跟新先生的关系,日后说不会给你穿小鞋。”
有一男子插话道:“不知道吧,我从文才兄那里听说,新来的先生是秦王殿下。”
“那又如何?就算是陛下,之前来学宫时也不曾迟到半分,他还能比陛下更嚣张?”
“说不准,起码陛下不会围住宗人府,那位可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
学宫先生心中也有不满,但看着身旁老神在在的院长,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多时,外面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教室里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慢慢恢复平静。
周清浩在教室门前站定,手里捧着一个自制的茶杯,慢悠悠的走到讲台上,微笑着开口道:“今日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算学老师了,不仅是你们,以后学宫里的先生也请时常来听我讲课,省得日后连学生都不如。”
狂妄!这个词顿时萦绕在所有人心头上。
有人小声问道:“也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先生自己课业如何?”
周清浩打开茶杯,抿了一口,再将不小心喝进嘴里的茶叶吐出,“问得好!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名叫周清浩,诸位有能力的可以去宫里打听打听,论不学无术,偷奸耍滑,自认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毫无愧疚之心,甚至有些小骄傲。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片哗然,后面的先生也扶额低头,跟这种人一起共事,学宫和自己的名声可怎么办。以后京城人士提起太学,怕都会摇头离去,先生都这般德性,学生又能好到哪里去?
周清浩等到所有人惊讶完,这才继续开口,“有件事情你们搞错了,我周清浩虽然无心学业,但教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今天就到这里,明日我们再见。”
“且慢!”说话的正是连文才,“周先生跟我等差不多年岁,甚至可能还更小些,但却自认才情能压得住所有人,甚至大言不惭让诸位先生也来听您讲课,要是不拿出点真功夫,怕是不能服众。”
“我脑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怕你们听不懂。”周清浩没好气的说道,这小子耽误自己下班,着实可恼。
“用不着,学生这里正好有一道题目,先生若能回答上来,我就服了。”
“赌点什么吗?”周清浩问道。
“咳咳。”郭闻潮轻咳了两声,“学生请教先生,天经地义的事情,况且太学也不是赌场,不可如此作为。”
“老头你是?”
周清怀赶忙站起身,“这是太学院长郭先生,九弟不可无礼。”
周清浩点了点头,“既然院长都这么说了,你就问吧。”
连文才清了清嗓子,“学生资质好,《数论》三日了, 每天比前多一倍,请问末日读多少?”
周清浩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这题目不对啊,谁知道《数论》有多少字?”
叶松石冷哼一声,果然没有吹牛,还真是不学无术,连《数论》多少字都不知道,就敢来学宫当算学先生,看来是院长一时糊涂,这才被此人糊弄了。
有学子递上纸笔,轻声道:“《数论》全文共三万六千零六十四字。”
“两万零六百零八。”周清浩没有笔算,而是脱口而出,这种小儿科的题目,还用得着草稿纸?
连文才一愣,这可是前几日专门请人出的题目,那位大佬挑灯夜战一整晚,算筹摆满了整张桌子才得出的答案,这位比自己还小上几个月的大楚秦王竟然能一瞬间得出答案?不对,这里面有诈!
“还有问题吗?没有我就走了。”
郭闻潮抚须而笑,不愧是龙子,放荡的表象下竟然有如此一颗玲珑剔透的心,难不成是嫌弃那帮大学士笔力不够,这才不愿意跟着他们求学?
“等等,学生还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