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这座城市十分甚至有九分的不对劲。
尼莫站在高速电梯上看着飞速变小的街景，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别扭。
随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注意到了更多不协调的东西。
比如时不时就会出现花屏的街景，偶尔路灯会突然飞上天又瞬间回到原地，最离谱的是在地铁上时他竟然看到坐对面的一个年轻人直接被卡出了车厢，整个人蹲在地铁车厢外跟着一起平行移动。
最开始这些异常和不协调的景色只会出现一瞬间，往往当尼莫发现不对劲想看清楚是怎么个事时，景色又会恢复如常，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但越是靠近尼莫渐渐发现，自己越靠近这栋摩天大楼，这种古怪的现象就出现的越是频繁且持久。
就在刚刚他还看到有个人直接从电梯里突然闪现出来，然后顺着大楼的外墙踩着空气直挺挺就升上了天。
他此刻身处中枢大厦，这里是救世城的中心——既是地理层面的中心，也是政治、交通等多种层面的中心地段，而储存城内一切资料的大图书馆就是尼莫本次的目的地。
高速电梯运行十分稳定，平缓到让尼莫一度怀疑电梯是不是在正常运行，只有在透过玻璃看到眼前快速展开的地平线时，他才能意识到这个箱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快速爬升高度。
很快，图书馆层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尼莫一走进大厅，悦耳、清脆的广播女声旋即钻入耳中。
“欢迎来到救世城大图书馆。”
“图书馆存储救世城一切资料、各种知识以及建城以来所有信息情报，来访者可根据自己需要查阅资料、知识，或是在自习室中学习。”
“为了保证来访者的良好体验，请各位来访者遵守以下条例。”
“一、本图书馆开放时间：08：00-21：00，天黑后会播放音乐提示来访者即将闭馆，请按时离开不要在馆内滞留。”
“二、本图书馆凭证入馆，读者需凭本人读书卡、特征码、人脸识别或一切能佐证身份的有效证件在前台处由工作人员核验入馆。”
“三、本图书馆禁止携带食物、饮料、易燃易爆及腐蚀品入内，古书馆需携带手套进入。”
“五、馆内应保持安静，严禁大声喧哗、走廊奔跑、嬉戏打闹、外放刷视频等不文明行为。”
“六、本图书馆采用自助服务模式，除特殊情况外馆内不会有工作人员，如果有自称工作人员的人向您搭话，请务必无视他说的话装作他不存在，待其远离后立即向附近终端举报。”
“七、本图书馆有且只有三层，通过大堂进馆后一层为自习室，可以为来访者提供休息和庇护的场所；二层为电子阅览室，方便来访者查阅电子资料；三层为书籍阅览室，可以查阅纸质资料；除此之外，本图书馆不存在第四层也没有古书馆。”
“八、本图书馆每二十四分钟会清理馆内书籍、杂物、垃圾及无人认领物品，请来访者妥善保管好自己的个人物品，如丢失个人物品可尝试前往失物招领处寻找，如捡到无主之物也可送至失物招领处。”
“希望各位来访者能在本图书馆度过充实的一天。”
尼莫听着有点懵圈，直到半途他才反应过来这是重要信息手忙脚乱开始记录广播声中的规则，最终还是有惊无险记下了大半规则。
这时，他才想起来外界一直以来对救世城的种种揣测。
救世城是一个规矩森严的城市，生活在城市里的人都需要遵守城里的规则。
城里的规则繁杂又莫名其妙，不近人情也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一旦触犯规则就会招致恐怖的后果，没有一点人情和道理可讲——这不仅是当初亚瑟对城内规则的认知，也是绝大多数没有进入过救世城的外人对这座城市规则的认知。
码头村里现在都还流传着一则关于救世城规则的传闻。
那应该是亚瑟前几任的一位布施者，有一次来村里布施后，或是因为村民中相熟的朋友热情挽留，也可能是有其他原因耽误了时间，总之他在村里多待了一会，违反了救世城的‘规定时间内必须返回城内’这条规则，当场无火自燃很快就化作一具焦尸。
尼莫当初听的时候也没有当回事，毕竟每个人嘴里说出的故事内容都不一样，也就只当作是大人们为了吓唬小孩乖乖听话的废土鬼故事，而且进城后也没受到过什么规则限制，所以他一度都忘了有这回事。
直到此刻。
顺着投影在瓷砖上的指示箭头尼莫不动声色走进大堂来到前台，椭圆形的柜台上镶嵌着好几个自助终端机，屏幕伴随循环播放的语音提示忽明忽暗，宛如呼吸一般，以柜台为为分界点，一道道他曾在地铁里见过的通道闸机拦住了继续前进的去路，将图书馆内外就此分隔。
而那柜台里，赫然站着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制服男人笑眯眯地问道。
本图书馆采用自助服务模式，除特殊情况外馆内不会有工作人员。
本图书馆凭证入馆，读者需凭本人读书卡、特征码、人脸识别或一切能佐证身份的有效证件在前台处由工作人员核验入馆。
“额……”
下意识要回答，尼莫猛然回想起刚刚所听到的规则，并且马上意识到了规则的冲突之处，硬生生把话咽回了喉咙。
眼前这个工作人员……能接触吗？
第二条需要携有效证件由工作人员核验入馆，可第六条又说除特殊情况馆内不会有工作人员，两条规则有明显冲突之处……
说到底图书馆的前台到底算馆内还是馆外？
“是需要入馆登记吗？请稍等。”
还没等尼莫理清思路，那个笑眯眯的制服男人仿佛得到回答般垂下头自顾自在柜台内操作一番，接着尼莫就看到面前的终端机吐出一张卡。
“这是您的访客卡。”
尼莫瞥见了卡上最大的一行红字。
救世城大图书馆临时访客卡。
尼莫不知道临时访客卡能不能进入图书馆，而且在考虑这件事之前还有个问题——自己如果拿走这张卡，算不算违反第六条规则？
虽然刚刚广播的图书馆规则听起来平平无奇，但他心中莫名有种预感，一旦违反规则就会招致非常恐怖的后果。
短短几秒尼莫已经想了很多东西。
最终他取出了自助终端机里的临时访客卡。
制服男人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了几分。
尼莫皱着眉翻看了访客卡几眼，随手揣兜里摇着头继续在自助终端机上操作起来，嘴里还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语道。
“谁这么粗心办了张卡没拿就走了，算了等会送失物招领处吧……”
制服男人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不过尼莫可不会管他的脸色变化背后有什么复杂的心路历程，根据语音提示在自助终端认证身份后快速通过闸机，飞一般地溜进了馆内。
进入图书馆内部，一层就是一个个房间隔出来的自习室，每个房间看起来都很大，摆满桌椅偌大的自习室里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零星坐在里面，尼莫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就径自顺着手扶梯上了二层。
电子阅览室中理论上记录了系统建立后救世城内所有资料。
大到关乎影响整个城市未来的大型事件，小到某个人哪一天早上吃了什么的杂事，巨细无遗记载在资料库中。
只是有资料记录是一回事，能不能找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与空旷明亮的自习室不一样，电子阅览室显得昏暗又逼仄，一个个高约两米的圆筒装置密密麻麻分布在房间中，室内没有独立照明全靠圆筒装置运行时发出的微光来照明，装置高速运行时排出的废热化为热风扑面而来，尼莫刚进来没几分钟就感觉额头开始隐隐冒汗，随便找了个没有闪光的圆筒装置进入其中。
圆筒装置内部不大，尼莫也没看到有什么电子设备或是终端之类的东西存在，但刚一进入装置身后的玻璃罩就自动关闭，原本半透明可以清楚看见内部的外壳也随之雾化模糊，接着光影闪动，一面虚拟投影的光屏便出现在他面前。
“欢迎使用电子阅览室，在这里您可以查询任何您想要查询的资料，请按照语音提示对光屏进行操作。”
清脆悦耳的广播声随之响起，电子阅览室内查询资料的步骤比系统那傻瓜式检索要繁琐许多，但好在语音提示十分贴心，几乎每次在尼莫遇到困难时都能给予提示，帮助他设置好了多项筛选条件后，嗡的一声开始运转起来。
光屏一个接一个弹出，密密麻麻字符组成的数据仿佛河流般在光屏上流动、刷新。
等待的时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长。
不符合条件的信息被一一剔除、光屏接连熄灭，很快信息数据流动的速度也逐渐变缓，最终停滞，只剩下三张光屏还漂浮在尼莫面前。
“检索完毕，符合条件要求的共计三条。”
这次筛选条件增添了许多，范围也大大缩小，所以最后能找到符合条件的信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尼莫快速扫视着屏幕上浮现的文字，很快就排除了前两个人，但当他看到第三份资料时却突然愣住了。
“这个是？”
屏幕上浮现的资料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但是那个人，准确来说是资料上那张脸的眼神、眉宇，他却认识。
是之前警告自己的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