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和婉贞夫人多年前已经去世，剩下的亲人都还在人世，想来这个时候明慧还不知道，她其实还有位姑姑在人世吧。
“你……”
南苏惊讶的看着傅悦君，见她神色这般认真，他本不该怀疑的，可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不，这不可能，我阿婆说自己从小便是孤儿，她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亲人在？”
靳霆枭眸光淡淡地看着南苏，缓缓道：“你阿婆当年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对父母宗族失望了，自然是不肯承认自己还有亲人。”
“过去了这么多年，兰贞老夫人也应当释然了。”
他总觉得，这世上除了灭族之恨，应当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人从年少时期恨到垂暮之年。
南苏不说话了，他其实对自己的阿婆了解不多，也不知道傅悦君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可看他们的样子，没必要骗人。
“忘记自我介绍了。”
傅悦君巧笑倩兮，眯着眼睛温柔的说：“我姓富察，我祖母姓叶赫那拉，闺名玉贞，我额娘姓爱新觉罗，你可将我所言带给兰贞老夫人。”
“若老夫人还是不肯相见，那我便自行离去。”傅悦君相信兰贞老夫人听了这些话后，会选择见她的。
时隔这么多年，见到至亲血脉，心里应当是有所慰藉。
南苏沉默了一会儿，便同意了傅悦君的要求。
在南苏的记忆里，阿婆话很少，喜欢一个人坐在躺椅上，偶尔哼着老曲儿，一天下来和他也说不到几句话，性格很孤僻。
阿妈总让他不要打扰阿婆，从阿妈的话中，阿妈似乎也不了解阿婆的过去，所以南苏想着，要是傅悦君说的都是真的，是不是能够让阿婆开心起来。
南苏很快就回来了，带来了兰贞老夫人的话，她同意见傅悦君了。
这天有些冷，天越发黑得晚了，夕阳的红脸也镶上了金边，却迟迟不肯下去，偏执地映照着这条年代久远的弄堂。
两旁砖红的老旧洋房，房顶斜斜的开着天窗，反射着余辉灿烂非常。
楼房之间，盘根错节的电线与晾衣绳，在南苏眼中没来由得显出些悲凉，仿佛这些蛛网中透过的暗红阳光，不过是太阳上吊前的垂死挣扎。
这条狭窄的老弄堂，南苏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顺利地通过，只需要再转个弯便到了自家的房子。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匆匆脚步里，隐隐的，已经能听到留声机里放出温婉昆曲的声音，那是《牡丹亭》的惊梦，惊得是生前死后的缠绵。
这声音来自南苏家楼顶，那阁楼中发出来的声音，就跟这弄堂一样，每日里重复着，轮回着。
这南国悠扬之腔，一字一句，早已深深烙印在南苏的记忆里。
南苏站在那里，不经意间抬起头。
阁楼上的天窗一如既往的是关着的，从里面传出的婉婉之音如韶光倾斜，沉淀着这幢老上海遗留下来的风景，而在漫长岁月中浅吟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