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长公主前几天带回去的那个小女孩吧？”
放堂后，穿着藕粉色衣袍的宋知礼走至沐云初桌前。
沐云初正苦恼于学堂上难以理解的内容，闻言靠在桌上歪过头看去。
“你怎么知道？”
“京城中早就传遍了，听说长公主殿下有收你为养女的打算？”
宋知礼身后的女孩掩唇笑起来，好奇的打量着沐云初。
“不知道。”
沐云初闻言更加郁闷了，微抿起唇。
这是她上学堂的第三天，已经整整三天，她都没有见到顾黎了。
如果不是清桃说，顾黎离开前让她和顾流年在学堂好好学习，回来会给他们带礼物。
她才不会在这里像坐牢一样，每日听天书。
“你看上去和我们这些京城贵女还真是不一样。”
听到她的话，李君雅绕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和我家中仆人的孩子很相似，一样的粗鄙。”
沐云初瞥了她一眼，又觉无趣的垂下眼，数着桌上一圈一圈的木纹发呆。
没见到殿下的第三天，想她想她想她。
“真是不知礼数的刁民。”
李君雅皱起眉头，不太高兴的直起身，满脸嫌弃的看着沐云初。
“真是不知道长公主殿下看上你这种野蛮人哪一点，竟然把你带回了公主府。”
“平日学堂上你连先生讲义上的字都认不全吧？不光目无礼法，还愚昧无知，真是丢殿下的脸。”
李君雅用手绢掩住唇，越说越嫌弃。
“李君雅。”
宋知礼拧着眉头，淡声呵斥。
沐云初直起身，精致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她盯着李君雅，声音平静。
“显而易见。”
“我比你漂亮，更配得上殿下。”
原本准备作罢的李君雅怒了，没注意到她话中的不对劲。
注意力全部放在她的前半句上面，她挑起眉头，大步走上前。
“你这个刁民说什么呢？”
她高仰起头，眉眼间满是怒容。
“我可是尚书府的嫡女，正儿八经的名门贵女，岂是你一个刁民可以相比的？”
“哦。”
沐云初懒得搭理她。
如果不是她说到自己给顾黎丢脸了，她压根不会正眼看她。
算算时间，伺候她的青枝已经到学堂外等她了。
“你！”
李君雅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气到了，瞪大了眼。
这个刁民知道尚书府代表着什么吗？竟敢这么轻慢她！
“果然是个…”
李君雅捏着手绢，正准备好好和她说道说道。
宋知礼伸手将她拦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不敢得罪宋知礼的李君雅只能愤愤的捏着手绢忍下来。
沐云初收拾好东西，准备起身离开。
她刚站起身，正巧对上顾流年的视线。
触及她视线的瞬间，顾流年冷漠的收回目光，大步向外走去。
沐云初见状，撇撇嘴，也当做没有看见他，起身离开。
“沐小姐。”
一开始说话的宋知礼温声叫住她。
“有事吗？”
沐云初有些不耐的回过头。
“我们并没有恶意。”
宋知礼走到她面前，温柔的笑着。
她的一举一动仿佛从教礼中走出来，是教礼嬷嬷口中的绝佳闺秀典范。
“只是想同你交个朋友，君雅心直口快，还请不要介意。”
沐云初歪歪头，看向宋知礼身后气鼓鼓的李君雅。
“交朋友？”
宋知礼颔首，伸手去拉沐云初的手。
“以后在京城中免不了会出席各种各样的宴席，做朋友也好有个伴。
我也能帮你了解京城中的大小事情，在宴席上也能帮衬你一二。”
她笑着，话语亲切，恰到好处，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居高临下。
“而且早在第一次看见你时，我就想和你成为朋友了。”
沐云初抽出手，摇摇头。
“不要。”
直截了当的拒绝显然是这群贵女们没有料到的。
她们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宋知礼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袖中的手紧握。
她面上不显，依旧温柔的笑着。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感到不快了吗？”
“不是。”
沐云初提着青枝为她缝的小包，目光平静。
“比起你，我更愿意和她做朋友。”
李君雅懵逼的眨眨眼。
“啊？我？”
虽然作为尚书府嫡女，她对自己的魅力有十足的信心。
但她刚刚才骂了沐云初一顿，她还拐弯抹角的说自己丑来着。
怎么算要做朋友都轮不着她吧？
“她虽然长的没你好看。”
沐云初看向宋知礼，格外认真。
“但是她比你真实，教主说过两面三刀的人最可恨。”
李君雅额角跳了跳，想发火，但又莫名的觉得有些高兴。
她自小就被宋知礼压一头，不管是外貌，家世还是礼仪才艺，所有人都说她不如她。
虽然沐云初这个刁民又在说她不好看，但难得有人说她比宋知礼要好，她还是很高兴的。
这么想着，李君雅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所以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沐云初最后总结了一下，模样相当认真严肃。
清桃说过，就算是拒绝也要认真有礼貌，让别人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觉得自己拒绝的十分认真的沐云初，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已经得罪人了。
她看着宋知礼，补上最后礼貌的一步。
“抱歉。”
说完不顾宋知礼难看的脸色，转身离开。
“她认真的吗？”
有人小声嘀咕起来。
沐云初疯了吧。
她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被长公主捡回府里的平民丫头。
养女的身份都还没捂热乎，竟然敢得罪宋知礼？
两面三刀，说的那么难听，还是拿李君雅和宋知礼相比。
说话的人被人狠狠拽了一下，立马噤声，小心的去看宋知礼的神色。
宋知礼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看着沐云初离开的身影，眼中流露出几分冷意。
片刻后，她垂下眼，深吸一口气。
“走吧。”
李君雅难得看到宋知礼吃瘪的模样，有些幸灾乐祸，一时间脸上没藏住。
宋知礼凉凉的瞥了她一眼，微抿起唇。
这李君雅，还真是和沐云初说的一样，完全藏不住事，相当‘真诚’。
意识到自己有些高兴过头了，李君雅揉揉脸，无辜的眨眨眼。
另一边。
自认十分认真拒绝了宋知礼的沐云初，蹦蹦跳跳的来到马车前。
“小姐，慢些，小心摔着。”
青枝笑着迎上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叫我云初就好。”
沐云初咬着青枝给自己带的糕点，含糊不清的。
“您是奴婢的主子，礼仪尊卑不可废。”
青枝摇摇头，为她理理衣衫。
“好麻烦。”
沐云初拧起眉头，小声嘟囔，想到什么，她仰起头。
“青枝，我不学那些礼法会给殿下丢脸吗？”
“谁和小姐说什么了吗？”
青枝一愣。
“学堂上的人觉得我粗鄙，给公主府丢脸。”
沐云初垂下头，包子脸微微鼓起，闷闷不乐的。
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但她不想给顾黎添麻烦，更不想成为别人嘲讽她的由头。
青枝了然的笑笑，揉揉她的脑袋，语调温柔。
“小姐不必去管那些闲言碎语。”
“殿下吩咐过，若是小姐可不喜欢，便可以不学。”
沐云初微微仰起头，半信半疑。
“真的？”
“当然。”
青枝忍不住捏捏她软乎乎的脸颊，点点头。
“大家都很喜欢小姐无拘无束的样子。”
沐云初不太相信，拧着眉头，拄着下巴，陷入沉思。
马车摇摇晃晃的停在公主府门前时，她轻声开口。
“还是让嬷嬷教我吧。”
虽然顾黎和府里的人也不在意，但她不能只顾着自己开心，也要为他们考虑。
做好决定后，沐云初从马车上跳下去的动作都小了不少。
青枝笑着摇摇头，跟在她身后下了马车。
“小姐？”
见沐云初没有动，青枝疑惑的问道。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顾流年正巧从马车上下来。
他原本正在听小厮说些什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抬起头看过来，目光冷淡。
两人静静的对视片刻后，不约而同的移开视线，分头离开。
-
“求求您，饶了我。”
被斩断手脚的人神色痛苦扭曲，低声喃喃着求饶。
站在他身前的暗卫长剑微立，血液顺着剑身下滑。
周围一地的尸体上印着拇指大小蔷薇的刺青，和前段时间刺杀顾黎的那批人一致。
“殿下。”
暗卫往后退开，让出一条路。
一身暗色长裙的顾黎踏着染红的雪走过来。
“长公主？！”
在看到来人时，四肢尽断的人绝望的瞪大了眼，不住哆嗦着。
“怎么会…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在暗卫搬来的椅子上坐下，顾黎支着脑袋，漠然的看着绝望求饶的人。
“很意外吗？”
顾黎剃剃指甲，轻笑一声。
“刺杀本宫，还想挑起本宫和靖王的矛盾。”
她漫不经心的垂下眼。
“说吧，你想怎么死？”
趴在血泊中的人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可以转动。
随着顾黎的话音落下，他面色灰败，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而他身旁跪着发抖的男人则是四肢并用的爬上前。
“殿下，殿下…我和这群人没有关系，我只是来帮忙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物。”
暗卫的剑尖抵住了他的脖颈，声音低哑。
“再上前，死。”
王二只能停下动作，两腿不住的哆嗦。
“还望殿下明鉴啊！”
顾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这么说你没有参与刺杀本宫的谋划？”
“对对。”
王二梆梆的用力磕头，动作相当标准规范。
“天地良心，我王二只是一阶草民，一向敬仰长公主殿下，又怎敢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可他不是这么说的。”
顾黎拍拍手。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提了上来。
他被两个暗卫架着，气息微弱，生死不明。
暗卫拽起他的头，面朝王二。
他半睁着眼，气若游丝。
“他在名单上…”
王二盯着那个只剩一口气的人，哆嗦着嘴唇。
“你竟然还活着。”
顾黎好整以暇的看着王二变幻的脸色。
看来幕后谋划刺杀她的人，没想到除了那个蓄意安排好没有服毒的刺客外，她还留了另一个刺客的活口。
严刑拷打了两日，挖出来不少东西，十分顺利的就找到了他们的老巢。
但是…
顾黎微不可察的抬起眼，看向屋顶隐蔽的死角。
“殿下，殿下！”
在看到半死不活的同伴后，王二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强大的求生欲让他不顾横在脖子前的剑，往前爬了一步。
“我说，我全都说！”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求求您，饶我一命，饶我的家人一命！”
能够审出他们藏身的地点，还有确切的名单。
查出他的身份背景，对于顾黎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他和这群走在刀尖上的人不一样，他还有家人，决不能就这样死了！
顾黎微抬起下巴。
“说吧，能不能活，取决于你说出的东西意义如何。”
“刺杀您的事，我确实有参与。”
有保障的王二放松了一些，深吸一口气，稍稍直起身体，打算全盘托出。
“也确实如您所想的那样，我们并不是受靖王殿下指使。”
“真正的幕后主使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刺穿了他的喉咙，深深没入一旁的柱子中。
王二手指抖动了一下，想捂住伤口，大量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淌下。
“救…”
他张张嘴，脖子嗬嗬的漏着风，声音嘶哑难辨。
“我。”
踉跄的向前爬了一步后，他重重的倒在雪地之中，失去生机，死不瞑目。
又是两箭飞速射出，准确无误的杀死了四肢尽断的人与被暗卫架着的人。
暗卫们反应过来后，瞬间警惕起来，抽出武器，部分围在顾黎身侧，部分追着箭矢射出的方向而去。
顾黎垂下眼，看着雪地中的尸体。
跟了他们一路，却没有被她的暗卫发觉。
在王二即将说出幕后主使时，不顾暴露的风险直接杀了他。
真有意思。
顾黎轻轻敲击扶手。
不过…这倒是和她料想的差不多。
她大概猜到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是谁了。
“不用追了。”
顾黎站起身，朝外走去，神色冷漠。
“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