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和张凡之间的矛盾，沙瑞金自然不会不知道，所以在听到对方以这种口吻来形容高育良时，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看起来你对他印象不是很好。”沙瑞金将嘴里的米饭咽下后说道。
“好不好的，这个其实很难评判，但从我角度而言，这货确实称不上是什么好人，
他学生祁同伟那么多年干了那么多的破事，他这个当老师居然能一点都没察觉，我都不知道是该用自负来形容他，还是用蠢来形容会跟贴切。”
剧情里，对于高育良这个人物，张凡的感官还是挺复杂的，就是那种讨厌又讨厌不起来，但说喜欢吧，又谈不上。
高育良为人算不上正派，但为官上比起祁同伟来说还是多了几分底线，不过最让张凡费解的是，高育良并不是一个蠢人，正相反，他很聪明，但就是这么一个聪明人，面对着祁同伟的欺上瞒下那么多年，愣是能一点都没发觉。
这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该有的嗅觉吗？
还有就是他那个小媳妇高小风，说真的，当初张凡还真的想过把这个小高一起宰了喂狗的，不过后续因为赵立春的缘故，以至于张凡都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悔呢。
而如今发生了那么多事，你让张凡不记恨那是不可能的，但其实说起来，两者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打过任何照面。
“有时候位置太高，就容易看不清一些事。”沙瑞金听到这里时，也是发出一声感慨。
“看不清？”听到这，张凡脸上露出几分不屑道：“我觉得您有点偷换概念了，什么叫看不清？别的不说了，以您的地位，要真想探查某个地方的真相，那群人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拦得住你，有时候所谓的看不清，其实就是你们自己不愿意看清罢了，
因为看清一件事是需要代价的，人都是要脸的，而这个脸一旦撕破了，到时候引起的动荡是无法估量的，以前吧我也很难理解，那些当官的是不是脑子都被水泡过，一个个的是什么蠢事都能干出来，
不过现在我懂了，他们不是脑子进水，是不得不脑子进水，真相谁都知道，但问题是，谁敢说？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说出真相就相当于给船凿洞，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情况下谁敢乱说话？”
“你这位同志看问题很独特嘛。”听到张凡这番说辞，沙瑞金脸上带着几分意外的神情。
“别抬举我了，这个道理其实谁都明白，只不过都不敢说而已，你说位置高了看不清，其实压根就是你们没较真而已，但结果你们就喜欢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来给自己找借口，这算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逃避责任？”
张凡看着沙瑞金，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听到这个问题，沙瑞金明显怔了一下，随后也是露出了一个较为复杂的神情道：“这个问题倒是很值得让人深思，位置高了不代表就可以为自己的工作不到位而找借口。”
“你看，这个道理您也明白，大家也都明白，所以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省的别人表面上对您恭敬无比，背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你呢~嗝！”
张凡将饭盒里的剩菜扒拉了两口吃完后，打了一个饱嗝。
“你的这些话确实是给我提了个醒啊，原来不知不觉我竟然也开始找借口推卸责任了...”
沙瑞金眼神中闪过思索的神色，语气里也是郑重了几分。
这种话，还真是他第一次听到，或许也就能从张凡这听到了，换成别人，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未必敢说的这么直白。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上梁不正这下梁就得歪啊...”
张凡不是官场中人，所以说话没有什么避讳的地方，沙瑞金这种情况不是个例，而是普遍存在的情况，虽然说看不惯吧，但你还真没什么好的办法。
“你倒是敢说。”张凡话语中的含义，沙瑞金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但以对方的身份，说两句实话而已，还真没什么问题。
吃完饭后，沙瑞金便带着张凡来到了省委的办公楼。
一进大门，看到的便是一个庄严神圣的大厅，上面的火红色的标语正伫立在中央，硕大的国徽印刻其上，即便是张凡看到这一幕，心头也是升起几分敬意。
“我很难想象，赵立春之前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这里工作的。”
张凡有时候真的很好奇那些贪官污吏到底是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在这种场所办公的，看着上面的标语以及国徽，他们难道真的就一点都不怕吗？
“赵立春...以前也是个好同志。”沙瑞金长叹了一口气，话语里的惋惜之意丝毫没有掩饰。
汉东改革开放的大好局面和赵立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是就是这么一位改革大将，后面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也是给沙瑞金敲响了一个警钟。
绝对的权力，往往是最容易引人堕落的。
“走吧，正好见见你的一位熟人。”
感慨之后，沙瑞金随即便邀请张凡走到了一个会议室里。
房间里的装修显得很是朴素，但在朴素的同时也不失几分庄严肃穆的感觉，椭圆的实木桌，加上那经典的公务椅子，这种地方以前张凡只在电视里才见过。
“沙书记！”
房间里已经有几个人早早的便等在了那里，看到沙瑞金进来后，几人也是连忙走上前。
“嗯，都来了啊，今天我带了一位特别的客人，侯亮平，你应该不陌生吧。”
沙瑞金说着，目光便看向其中一个身姿挺拔身着西服的男人。
此人正是之前去张凡公司将林慕诗带走的侯亮平。
“当然，我与张总也算是很合得来。”在张凡走进来的时候，侯亮平便注意到了这点，随即也是上前跟张凡打了个招呼。
面对侯亮平的示好，张凡倒是也没摆什么架子，当即伸出手和对方轻轻握了一下。
张凡虽然不怎么喜欢这群搞政治的，但也不是见一个怼一个，侯亮平跟他无冤无仇，再加上这是公共场合，乱发脾气那是傻子才能干出来的事。
“行了，都先坐吧，张总虽然不是内部人员，但和这个案子却有很大的联系，所以我让他过来也算是给咱们做个见证，大家都没意见吧。”
在侯亮平跟张凡握手之后，沙瑞金也是适时的开口询问起了其他几个人的意见。
在场的众人里，除了侯亮平和沙瑞金外，还有就是纪委书记-田国富，省检察长-季昌明以及另一位张凡的熟人，hc市局局长-赵东来。
在看到赵东来的瞬间，张凡当即就明白了沙瑞金的心思。
这老小子挺贼啊。
他刚刚还想着，对方怎么会让自己参与到这种会议中，感情搁这等着他呢。
请省委书记当和事佬，亏对方想的出来。
不过现在自己已经入局了，当着沙瑞金下属的面，张凡也不好直接打他的脸，毕竟人家从头到尾不能说是恭恭敬敬，但也算得上是宾至如归了，而且光明分局的事情和赵东来关系并不大，当初还是人家亲自过去才把自己弄出来的，就冲这点，自己就是想发火也不应该发到人家身上。
待几人落座后，张凡原本想坐远点的，结果愣是被沙瑞金强拉硬拽的坐在了他的右手边，而他的左边坐着的就是田国富。
对于这种场合，沙瑞金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说是大有深意，让张凡坐在他的右手边，其用意可以说是不言而喻。
这一幕自然也是被对面的几人尽收眼底，虽然眼中神色各不相同，但大家都能猜得出来沙瑞金隐射的意思。
显然，张凡是自己人。
“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搞定座位顺序后，沙瑞金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始了会议。
“沙书记，经过我们专案小组的调查，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现任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及汉东油气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刘新建存在重大问题...”
听着侯亮平的汇报，张凡的脸色也是渐渐有了一些变化。
说起来跟影视剧里的表现相比，现实中少了几分那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不过饶是如此，对于侯亮平后面摆出的证据也是让张凡感到触目惊心。
祁同伟这么多年，做过的事，拿过的钱几乎可以说是无法估量，看着侯亮平甩出的那些证据，张凡此刻心里只有八个字，无敬无畏，无法无天！
虽然比起张凡做过的事情来说，祁同伟做的大多都是恃强凌弱，以权欺人而已，但积累的多了，多少还是会牵动人的情绪，在看完侯亮平的调查之后，张凡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直接宰这货并送大海里去喂鱼。
“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就是原汉东省省委书记之子，惠龙集团的董事长赵瑞龙，存在以权谋私甚至是以不当手段许诺利益从而达到间接买官卖官之举...”
“我想过问题会很多，但今天这么一看，还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
这时的田国富发出一声叹息，眼神中除了失望便是愤怒。
“之前的那个账本上，没有查到高育良的问题吗？”
就在这时沙瑞金问道。
“目前...没有。”侯亮平闻言，脸色稍加犹豫，随后郑重的摇了摇头。
“老板的分红，怎么能写在账本上呢？”田国富这时插嘴道。
听到这话，沙瑞金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侯亮平汇报完了情况之后，季昌明紧接着道：“沙书记，田书记，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了证据，所以我正式向您和组织申请收网行动！”
“沙书记，赵瑞龙和祁同伟最近动向有些不太稳定，我怀疑他们有出逃的嫌疑，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最好尽早收网。”
侯亮平这时在一旁附和道。
“别急，他们跑不了，赵局长，说说你的情况吧。”相比起季昌明和侯亮平的担心，沙瑞金倒是一点都不急。
这俩人现在很明白，留在国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出了国门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得不说，张凡算是给他解决了两个天大的问题，首先是赵立春以及他的后台倒塌，其次便是他的那一通威胁电话，要不然以赵瑞龙的性格这会估计早就跑出去了，但直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敢有动静，很显然是害怕了。
在国内，即便是死，多少还能留个体面，但到了国外，能留个完整的骨灰那都算是一个奇迹了。
“是，沙书记！”赵东来闻言站起身，“经过我们专案组的排查，在历经了两个月的抓捕后，终于在前天于漂亮国边境抓到了准备出逃的丁义珍，因为事态紧急，我擅自做主，让人突击审查了丁义珍，目前掌握的情况，除了祁同伟与刘新建外，还有一大批人都涉及到贪污的问题...”
因为张凡的参与，赵瑞龙的失势几乎是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轰然倒塌，所以对于出逃的丁义珍，他们也没有那么多功夫搭理了，在这种情况下，赵东来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将其抓住。
作为之前汉大帮的核心成员，丁义珍交待的问题可是劲爆的多...
“沙书记，除了这些外，在审查过程中，我们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因为事关高育良书记，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跟您亲自汇报才好。”在简单的介绍外丁义珍的事情后，赵东来这时面色显得有些犹豫。
“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要汇报，没什么好顾忌的，说！”
“是！”有了沙瑞金的支持，赵东来也是直说道：“根据犯人丁义珍的口供，我们得知在其实早在五年前高育良书记便离婚了，他的现任妻子名为高小风，长居在香港，据说手下还有一个基金会，金额高达数亿...”
这话一出，全场顿时陷入寂静，一旁的侯亮平更是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赵局长，这个事情你们验证了吗？”侯亮平眼神中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他相信自己那位老师可能不是那么干净，但这种事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侯局长，我们根据丁义珍提供的线索，在香港确实是查到了这个基金会，并且这个基金会的主人名字就叫高小风，具体信息...”
赵东来说着将投影打开，随后高小凤的照片便被投射了出来。
“是她？”看到照片的瞬间，侯亮平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站了起来。
照片里的女人正是之前不久在山水庄园里遇害的那位美女总裁高小琴。
“亮平，你先别激动，坐下。”季昌明这时拉了一下侯亮平，眼神也是不断的往对面的沙瑞金身上瞥，但此刻的对方脸上已经布满了阴云。
“你说高育良五年前离婚了？田书记，这件事他报备过吗？”沙瑞金阴沉着脸，看着面前的照片，眼神中闪烁着森然的目光，就连坐在一旁的张凡都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果然，大佬就是大佬，发起火来还是蛮可怕的。
做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婚姻那可不是说想离就能离的，在体制内，一个有着稳定婚姻的人和一个离异的人，在用人考虑上也是有着不同标准的，尤其是高育良这种可以称得上是省三号的人物，他离婚的消息是一定要跟组织上报备的。
这种隐瞒事实不报，那就是严重的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
“沙书记，高育良这些年可是一直和他那位原配住在一起的...”田国富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以一种较为婉转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这么多年，高育良和他那位原配都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隐瞒之心可以说是昭然若揭。
“好，真好啊，连离婚这种事连都要瞒着组织，他在怕什么？”
沙瑞金声音透着森然，在一旁的张凡则是默不作声的悄悄将屁股下的椅子移动了几公分。
他现在真的有点怕回头血再溅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