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三年,像被疾风吹过的书页,翻得又快又乱。朝堂上新政推进的波澜未平,后宫里的事也接连不断,连岁末的年节,都过得比往年简素许多。
年前,坤宁宫先传出喜讯——向岚诞下三公主,紧接着,李书锦也在自己宫里生下四公主。接连两位公主降生,后宫虽添了喜气,却也让一心盼望皇子的高太后和赵顼添了几分失望。
自林才人溺亡事件后,后宫格局悄然变化,宋贵妃、邢贤妃与朱才人渐渐得了赵顼的青睐,赵顼过年的时候还去她们各自宫里坐了坐,顺便赏赐了些岁末的糕点与绸缎。
高太后因着三公主和四公主的事十分失望,但是见到赵顼与朱锦沄有了交集也算安慰,就明里暗里示意朱锦沄早些生个皇子。不过朱锦沄还是不为所动,神色淡然。
不过,三娘这次却结结实实过了个好年。
年前太医诊脉,发现她手臂起了红疹,疑似风毒,十分凶险,且极易传染,需得静养避人。恰逢向岚与李书锦都在坐月子,后宫诸事繁杂,赵顼怕人照顾不周,过了病气给刚出生的两位公主,便大手一挥,让童贯带着一队宫人,将三娘悄悄抬回了陈家“养病”,还特意嘱咐“好生照料,不必急着回宫”。
三娘就这样在家里住了两个多月。除了不能出门,什么都很舒心。
首先,陈静楠和陈静松年前都回京了,一家人团聚,欢天喜地。饭桌上看着母亲与静娈的笑容,听着兄长讲起外地的见闻,连三娘觉得空气里都飘着团圆的暖意。
其次,因着杨怀旭、杨怀昀兄弟二人年前都要回京述职,索性杨老夫子和杨老夫人也带着杨家众人在京城过年。有了外祖父他们一家人在,也算是京城里家人团聚最齐全的一次。
杨老夫子与杨夫子时常拉着几位兄长探讨政事,每次看到三娘也会格外询问她的意见,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内宅中的女子对待,更是时常会教她分辨在后宫的一些权利与阴谋。
外祖母每次看到她都心疼的抱了又抱,更是塞了许多银票给她,让她在宫里好好照顾自己。这是她入宫后,第一次在京城里凑齐这么多亲人,三娘的心里暖暖的。
再次,更让她欢喜的是,杨怀蕊因着不愿被家里催着相看亲事,干脆搬来陈家住,日日与她作伴。两人像回到三娘入宫前那样,一起在庭院里晒太阳、做针线,杨怀蕊叽叽喳喳地吐槽家里的烦心事,三娘静静听着,偶尔搭几句话,时光慢得像流淌的溪水,温柔又惬意。
期间,魏懋也听闻消息,特意来陈家探望。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衫,站在庭院的梅树旁,见到三娘时,眼底还带着几分化不开的怅然,像蒙着一层薄雾。两人没说太多朝堂与后宫的事,只聊了些幼时的趣事。临走时,魏懋才说,开春后他还是想回西北戍边,那边是他想守护的地方。三娘听着拿出一枚兰芝在大相国寺为自己求的平安符,真诚的祝愿他能守得天下太平、平安康健。她的眼神恬静坦荡,笑容温和。
只是,让三娘没想到的是,正月十五那日,赵顼偷偷出宫来找三娘。他没带多少随从,只穿了一身寻常的棉袍,为她带来自己亲手做的花灯。他在院中,手持花灯,望着三娘微笑着:“今日上元节,家家户户都团圆着,我也来同你团圆。”眼底满是温柔。
晚上的时候,赵顼与陈家、杨家众人一起吃了团圆饭。这是赵顼第一次以“女婿”的身份,陪三娘与她的家人过节。
三娘看着庭院里的花灯,也望着眼前人,忽然觉得——
哪怕这一夜短暂如露,也是她深宫岁月里,最温暖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