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珊将茶水递给何坤。
等何坤喝了两口放下杯子,她才一脸苦涩的问:
“坤哥,是不是觉得我这里很小很挤很寒碜?”
何坤一愣,忙又四下看了一圈,摇头:“没有啊,怎么会寒碜呢?”
“我看着挺好的,虽然东西确实有点多,但你收拾得很干净,而且貌似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陆珊勉强一笑:“你不用安慰我,我过的什么日子,我自己最清楚不过。”
何坤有些着急:“我说的是真的,没骗你,我真觉得你这里挺好的。”
“虽然房子确实不大,东西也确实是旧的多,可普通人的日子不都是这样嘛。”
“而且,你看你,你不是还在露台上种了很多菜嘛,而且还种得那么好,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看向陆珊的眼神多了几分期待。
陆珊别过脑袋避开他的视线:“坤哥你真会说话。”
“只可惜,我即便真的会过日子,最后不也还是被前夫一脚踹出家门了嘛。”
“哦,对了,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我以前的事情吧。”
陆珊忽然又回头,目光直直看向何坤。
那眼神里有对过往的麻木与空洞,也有对生活的妥协与放任。
唯独没有了激情。
她以为自己已经看淡过往,但今日重游故地,想起那日的一幕幕,想起从前种种,这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仍旧埋藏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好女人,对女儿好,对工作也算努力。”
“可实际上,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首先我眼光很差劲,不然也不会喜欢上那个人渣。”
“同时,我还是个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当初跟那个人渣在一起没多久,我就怀孕了。”
“我们两个是奉子成婚。当时我家里说要十万彩礼,他拿不出来。为了能跟他在一起,我与家里决裂。”
“我原本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可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噩梦的开始而已。”
“没结婚之前,那个人渣对我千依百顺,等结婚之后,我才知道他有暴力倾向。”
“你说他多厉害,竟然可以隐藏得那么深。”
“要不是亲身经历过,都很难想象那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孔会是同一个人。”
“他不仅暴力,而且还是个妈宝男,他什么都听他老妈的。”
“他老妈让他带我去做胎儿性别鉴定,他就真带我去了。”
“当他们那一家人得知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时,全家人就变了脸色。”
“一个个对我呼来喝去不说,还经常背着我吃香喝辣,然后又当着我的面说,家里日子难,只能节俭着过。”
“我当时为了争口气,也为了让他们知道,女人一样可以养家糊口,一样可以有出息,就挺着大肚子起早摸黑去外面摆摊。”
“我要让他们知道,女人又如何,只要女人愿意,照样不比男人差。”
“只可惜,我想得太天真了。”
“等我摆摊赚了钱,他们就说那都是他们的功劳。”
“要是没有他们在背后默默支持我,我肯定赚不到钱。”
“后来,小姑子还趁着我生产的时机抢走了我的摊位,冠冕堂皇的说让我在家里好好带孩子。”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意识到了我的好,愿意真心待我了。”
“可事实是,当我在家里休息的时候,他们又嫌弃我无能。”
“那个人渣打我的次数也因此越来越多。”
“等后面生下露露被查出白血病后,他们一家人就毫不留情的将我跟露露赶出了家门。”
“那时候陆露还小,我要照顾她,就没办法养活她。”
“我只能狠狠心将她送去幼儿园,当时,全班孩子里,就陆露的年纪最小。”
“好在,我就在那幼儿园里找了份煮饭的工作。工钱虽然不多,但我可以经常照看陆露。”
“那会儿我白天在幼儿园做事,晚上就带着陆露一起去摆摊。”
“可即便如此,我仍旧没有办法支付巨额治疗费用。”
“为了能赚更多钱,等陆露适应了幼儿园后,我就辞了幼儿园的工作,然后去给有钱人当保姆。”
“当保姆的工钱确实多,可麻烦也多。我才在那户人家里做了两个月,那家女主人就污蔑我勾引她老公。”
“天地良心,我连话都没跟她老公说过几句,何来勾引一说。”
“分明是他老公总是趁着我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故意从我身边经过,然后用手去捏我的屁股,有时候甚至会故意挤我的胸部。”
“我当时为了保住工作没有声张,结果却反倒被人倒打一耙。你说可笑不可笑?”
“后来,我丢了那家保姆的工作,其他人也不愿意要我,我就去送外卖。”
“可那样没日没夜的连轴转真的好累好累。”
“我总是在骑车的路上走神恍惚,总是没办法将订单及时送达。因此就只能经常性被投诉,然后被罚款,最后一个月下来,累死累活就只赚了五百块钱。”
“我当时看着那五百块钱哭了好久好久,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甚至想过去死。可我死了,陆露怎么办?她还那么小,那么可怜,我即便是卖肾也要坚持下去。”
“当然,我没有去卖肾,但我去卖身了。我找到了红灯区,我成了那里的一员。”
“那里的客户不会污蔑我,老板也不会随便克扣我的工钱。”
“那个地方的工作简直就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在那里赚钱很轻松。”
“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脱干净躺下就可以赚往时好几天才能赚到的钱。”
“如果遇到一些有变态要求的,还能赚更多呢。有些时候,我一次就能赚一万。”
“一万啊,你知道那是多少不?”
“我当保姆被揩油被污蔑的时候,一个月也才六千!那是我原先的最高工资了。”
“可到了红灯区,我陆珊竟然能有一天赚一万的本事跟机遇了。”
“我很感激,也很满意。我的露露终于可以接受昂贵的治疗了。”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我还脱得下我的衣服,我就不用再担心没钱给露露治病。”
“你说讽刺不讽刺,以前我有丈夫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要免费伺候他不说,睡醒了还要每天给他们家当牛做马的伺候他们一大家人,结果是一分钱没得到,还要倒贴钱。”
“后来我离婚了,没丈夫了,我只要随便找个男人让人家快活了,把人家伺候舒坦了,就可以赚大把大把的钱,而且还不会被殴打,也不会被夺走赚来的钱。”
“你说,生活怎么能讽刺成这个样子呢?”
陆珊脸上泪痕滚滚,原本麻木的眼神染上了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