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石质地的僵硬面孔只有一瞬的呆滞，随即笑了笑，老道士的声音异常平静。
“我知道。”
他自嘲地开口，“可是总要找个理由说服一下自己吧，当初那一刀，我至今无法释怀，所以我一直都在想，他那时动手，是否也会有自己的不得已。”
“这不是您为他开脱的理由。”
离若岚的声音不自觉提高，她漠然地质问。
“女娃娃，”
老道士轻叹一口气，语气凝重了些。
“你误会了，我并非是为他开脱，刚才说那么多，不过我老头子我的自怨自艾。时至今日，无论我愿不愿意跟你们回特调局，愿不愿意出这个面，对于司徒景来说，都毫无意义。”
“被困在这鬼地方几百年，外面风云万变一瞬息，我皆看在眼中。从他回到茅山，顶着我的名号成为茅山掌门，再到如今带领茅山与龙虎山和阁皂山并称‘三山’，这其中发生的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能死，准确来说，是不能从现在这个位置上下来，就算真的要死，也要等到……那个人的出现。”
“否则你以为我不想让他死，他就不会死吗？不说特调局，单崔判官，就不会让他活下去。”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想必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因果。”
黑色的眸眼暗了暗，这一次，离若岚没有再出口反驳。
或许卷进这一切之前，她对三山，对特调局，对鬼门的认知并没有那么清晰，可卷进这一切之后，哪怕她再愚钝，也能看得出来这三方势力之间相互制衡的关系。
其中，三山是平衡特调局和鬼门的关键。
正因它处在中立，所以道门大大小小的门派皆不参与另外两方势力的矛盾。
如果在现在动了司徒景，茅山群龙无首，那么三山的震慑力将大幅度下滑。
届时，影响的不只是三山，特调局和鬼门原先的平衡也会被直接打破……
这些并不难猜，只是，有一点让人不解。
司徒知虚和司徒景的关系，以及他们之间的事，以崔珏的脾气，绝不可能告知特调局高层。
那么特调局是否知晓此事的始末？
这次仙祠村任务的下派，究竟是歪打正着，还有……有意为之？
离若岚深吸一口气，她迅速敛起所有心绪，冲着老道士微微低下头，抱拳行礼。
“抱歉前辈，是我唐突了。”
说完，她转身朝着通道出口缓缓走去。
老道士看着她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
“不远喽，那一天……不远喽。”
*
修长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打。
崔珏简单跟江青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后，就按灭了手机。
抬头，琥珀色的眸眼静静看向大榕树的方向。
原先参天茂密的榕树此时被大火灼烧得只剩下了枯干，仔细看，那榕树树干的内部，有两具焦黑模糊的尸骨相拥而卧。
安静等待着火焰将其完全吞没。
“你怎么知道鬼蜮破解的关键在那棵榕树？”
王大花跟着崔珏懒洋洋地靠在车身上，歪着头，询问出声。
“不对，你不会一早就知道这儿的情况，故意搞我们吧？”
崔珏斜瞥了她一眼，明显不太想理她，但沉默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跟你们汇合之前，司徒知虚的另一半魂魄在祠堂告诉我的。”
这么一说，王大花立刻直起腰，“那你不早说！我就说你这厮不靠谱！”
“那美丽的王大花女士，你有没有想过，这次任务是为了试炼实习队员呢？我要是直接说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你得了吧！”
王大花白了他一眼，脸上神情变得正经，“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个任务下放意味着什么，你现在强硬插手解决，你就不怕那些人把这口锅扣在你头上？现在茅山上那个司徒知虚，可不是个善茬。”
崔珏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是善茬吗？”
“……”
这话听着怪怪的，但是貌似没什么毛病。
“就算这样，你还是悠着点儿。”
王大花看了一眼崔珏胸口大片的血迹，“你现在可不比之前了，这么重的伤，真要硬碰硬起来，够呛。”
话音还没落，她立刻话音一转，贱嗖嗖地凑过头，“你求求我，我考虑考虑在你被打死之前出手救你，怎么样？”
“放心吧，”
崔珏微笑着侧过头看向她，“再重的伤，至少拿你烧火是没问题的。”
王大花再次翻了个白眼，“听你吹。”
“你不懂。”
崔珏眼底浮出柔和的笑意，“我有帮手。”
“唉。”
王大花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多好的神，可惜是个恋爱脑。”
“那尊神像……不带回特调局真的没问题吗？”
陆闻蝉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崔珏和王大花转头看向她。
见两人没出声，却直勾勾盯着自己，陆闻蝉不紧不慢的解释。
“我只是觉得，不管怎么说神像里还有另一半魂魄，而另一半魂魄的杀伤力各位也有目共睹，就这么随便让他离开，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后果将不可估量。”
听完她的话，崔珏蓦地笑了出来，那双琥珀色的眸眼中没有丝毫情绪。
“陆助理还挺操心特调局的事。不用担心，既然我敢答应他，就足够确定他不敢惹是生非。”
陆闻蝉接着笑道：“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亲眼看到崔判官走后门，看来所谓‘判官的公平’，也并非绝对的公平。”
“至少，‘崔判官’是公平的。”
崔珏似笑不笑地看着她，眼眸中尽是漠然，“如果你想，你也可以走后门，前提是，要有足够能说服我的价值，否则，我随时可以说话不算数。”
陆闻蝉脸上神情僵硬了一瞬，接着硬挤出一抹笑容。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关系不到，又怎么可能让判官为我颠倒公平？不到岚岚那层关系，那不是找死吗？”
崔珏脸上仅存的笑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哪怕他现在面无血色，哪怕身受重伤，此时这绝对冷漠的态度，让陆闻蝉无形中感觉到浓重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你现在就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