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两千多名考生,自然需要花费不少工夫,等到考生拿到考题开始奋笔疾书,已至未时。
开考之后,白若雪便随百里叔仪来到了专为考官所设的休憩之处。百里叔仪面容肃穆,神色庄重,眼神锐利如鹰,令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意。白若雪见他鹰眼不断环顾考场四周,便也不好去打扰,于树荫下静坐休憩,闲得无聊,索性独自一人喝茶嗑瓜子解闷。
按照考场的惯例,考官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对整个考场巡视一遍。不过即使除去参加“别头试”那七十多人之外,还有两千多名考生分散在四个考场之内。倘若只让考官巡视,一圈下来基本上就不用休息了。故而考官会和两个副手分工合作,每人负责巡视一片区域,这样就能大大提高巡视的效率。
“开考已有一刻钟了,也该去瞧上一眼了。”百里叔仪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招手将两个叫到跟前:“你们两个,就负责北面那排考棚吧。”
副手领命而去,他又侧头对坐在一旁的白若雪征询道:“白舍人,你要不继续留在此处歇息吧,老夫去南考棚巡视了。”
白若雪正觉干坐着无聊透顶,巴不得走动一下活动活动筋骨:“圣上既然命我来此协助百里大夫监考,自该随百里大夫同去巡视,岂敢独自偷懒?”
百里叔仪起身捋了捋白须:“既是如此,那就请白舍人随老夫来吧。”
来到南考棚前,百里叔仪朝左侧一指道:“请白舍人从左往右巡视,老夫则从右往左巡视。”
“但凭百里大夫做主。”
依照百里叔仪的安排,白若雪走到南考棚左边第一间,通过门上开设的巡窗观察考棚内的动静。考棚虽设有门锁,但门的上方与考棚的顶部留有不少距离,阳光还是能够穿过上面的空当射入其中,照亮考棚的内部。此排考棚的门也是朝南开设,今日艳阳高照,即使白天不点灯烛也不会影响答题,亦不会影响考官巡视。
只见其中那名年轻考生端坐在书桌之前,时而搁笔沉思,时而又奋笔疾书,全神贯注埋头答题,全然不察有考官在外巡视。
白若雪驻足观看了些许时候,不曾发现此考生存在舞弊行为,微微颔首之后便无声无息地移步至边上的考棚,继续巡视。
片刻以后,白若雪和百里叔仪在某个考棚前相遇了。只是白若雪才巡视了三成考棚,百里叔仪就已将剩下的巡视完毕。
白若雪显然对自己的巡视效率不太满意,向百里叔仪致歉道:“在下对巡视考场一事不甚熟悉,让百里大夫受累了。”
“这是哪里的话?”百里叔仪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道:“白舍人巡视时恪尽职守,一切细微末节都不愿放过。而老夫则是走马观花走了一圈,巡视的速度自然要比白舍人快上一些。”
两人客套几句就返回了休息点,重新坐下后白若雪问出了方才巡视过程中心中所产生的几个疑问。
“百里大夫。”白若雪向北面那排考棚一指道:“为何要给每个考棚装设门锁呢?如此一来,考官就无法及时巡视里面的情况,即使定时巡视也会给考生不少机会舞弊吧?何不去掉门锁、敞开考棚,这样便能随时巡视,考生也不敢公开舞弊。”
“啊?”百里叔仪的眼神却游离不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白舍人,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见他没听清自己说的话,白若雪略感诧异,便又重复了一遍。
“噢......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百里叔仪这才敛起心神,回答道:“其实以前的考棚确实不设门锁,考官可以随时从外面观察考生。可是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不少考生会无法集中精力作答。”
他将目光投向远处那队正在考场内巡视的军士:“巡视考场的可不止我们几个考官,这些军士也要在考场中不间断轮班巡视。不仅如此,考生有时候会向考官提问,也会要求去茅房解手。若是眼前不时有人来回走动,叫考生如何凝神应考?”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白若雪略有所思。
“有不少考生向贡院提出了意见,经过礼部官员反复商议之后才定下装设门锁这个方法。考生若是要出考棚,必须经过考官同意才行。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减轻外界对考生的干扰。”百里叔仪稍作停顿,继而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敞开考棚虽易于监考,却也使得考生采取更加隐蔽的舞弊手段。而今封闭考棚,那些舞弊的考生不知考官何时会在门外巡视,往往会放松警惕,从而露出马脚。”
“是这样子啊......”白若雪恍然大悟:“还是诸位大人考虑得周到。”
此时,白若雪察觉到百里叔仪在说完这些以后又有一些走神,忍不住问道:“百里大夫,您心中有事?”
“噢,也没什么大事......”回过神后的百里叔仪尴尬地笑了一声,朝远处望去道:“其实老夫的三儿子也参加了本次春闱,只是这小子不成器,恐怕现在正在别头试的考场里苦思冥想吧?”
“原来百里大夫是在担心三公子啊?”白若雪安慰道:“有道是虎父无犬子,相信三公子定能榜上有名。”
百里叔仪苦笑一声:“承白舍人的吉言了。”
两人正说道着,一股焦臭刺鼻的烟味钻入了白若雪的鼻中。
“什么味道?”她又嗅了一下,顿时眉头紧蹙:“像是有东西烧糊了......”
百里叔仪立刻起身向四周张望:“老夫也闻到了,莫非考场里走水了?”
他正待吩咐副手前去查看,却见一军士慌忙赶来禀报:“大人,南考棚有个考生全身起火了!”
“那还不赶紧救人!?”
“恐怕......为时已晚......”
百里叔仪大惊失色:“速速带老夫前去!”
在那军士的带领下,两人匆匆来到南考棚。只见前方空地上躺着一个全身衣衫被烧得褴褛不堪的人,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百里叔仪颤声问道:“可知此人身份?”
“秉大人,此考生叫欧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