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夜袭平远侯府的人都已经撤退了，平日里在镇安巷口卖东西的小贩早起摆摊，发现了这里血流成河，吓得赶紧去报了官。
府衙一听是侯府出事，如闻惊雷，知府程祜也赶紧亲自带了人来查看。
平远侯府里满是尸体，除了护府的林靖亲兵，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佣人们，连马厩里的马都没能幸免。
李好音一身水淋淋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水滴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她在侯府和北同山之间来回奔波了一夜，又淋了雨，早累得脸色苍白，然而她还在在府里到处寻找。
管家的尸体找到了，还有十二月煞中初二、初三和初五的，可老夫人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府衙的人赶到时，偌大一个侯府里，还站着的人就只剩下李好音了。
此刻她正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平日里灵动的眼睛整个红肿起来，眼泪早不流了，可眼神变得呆滞了。
她将地上的尸体一具一具看过去，嘴唇一张一翕，好像是在清点人数。
看到有人前来，她激动地扑上去揪住程祜的衣服，抓得特别紧，旁边的衙役拉都拉不开。她嘴里哽咽着，焦急、怀疑、愤怒都卡在嗓子眼，嘴里呜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约是真的精疲力竭了，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往前倾，快要压到程祜身上。
突然，感觉自己后背靠上一个宽厚的胸膛，被一股大力抱开，她猛地回头看，发现只是李从安。
自从知晓他们之间有了兄妹这一层关系后，李从安便对李好音更加上心，他不放心李好音一个人回侯府，安顿好其他人后，也赶着跟过来了。
李好音好歹还是见着亲人，终于泄了口气，由着李从安扶着她在旁边的石凳坐下。
李从安则自己走到程祜面前，拱手行了一礼，低声说：“程大人，我们侯府在您的任上出了事，这么大的动静闹了一整夜，居然都没有一个官兵过来支援，您怕是对皇上对侯爷都不好交代啊。”
这话分明是在质问程祜和此事有没有关系，是不是知道昨晚夜袭的死士是谁派来的，因为某种原因故意装作不知道，不派人来支援。
程祜并不知道李从安的身份，他身为一州知府，正经的从三品官员，更何况是在长安这种西北重地为官，那地位可不同于一般州官。
此次他也正是因为侯府的重要性才亲自来的，若不是看在林靖的面子上，哪由得一个无名小卒在自己面前说话这么放肆。
但正如李从安所说，这件事他的确是不好交代。
要知道，这场厮杀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而是持续了一整夜。昨晚上巡逻的人为什么没有发现这里有情况？平远侯府这么重要的地方，为什么夜里没有严加保护？长安城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携带利器的不明人士？侯府的一品诰命夫人现在身在何处，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该怎么跟平远侯解释？
这些问题，只要想一想，就足以让程祜冷汗直流。
“不知阁下是侯府的什么人？”程祜问道，分明是想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大口气跟本官说话，“这件事事发突然，本官深表遗憾。从今天开始，平远侯府会多派官兵严加把守，并且本官一定会查明原因和凶手，给皇上和侯爷一个交代。”
李从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不再与他说话，径直走向李好音，蹲下身子替她把脉。
李好音的身体现在极度虚弱，李从安权衡了一下，现在侯府有重兵把守，已经是安全的了，至少比北同山那个院子可靠些，于是对李好音说：“我先扶你回房去歇着，等会儿我去把他们接回来。”
与程祜擦肩而过时，李从安放软了语气，道：“程大人，还请麻烦您派人将侯府打扫一番，这些人都是侯府多年的老人了，须得好好安葬。”
“此事包在本官身上。”侯府已经出了事，这时候更要卖个人情了，程祜一口应下。
李从安又道：“还有一件事需要请程大人帮忙，请帮我安排两辆马车，侯府在外还有几个人要接回来。”
程祜立刻叫人去找马车，然后开始安排起余下的事宜。
李从安扶着李好音往林靖平日里住的院子走，看着沿路的尸体，李好音不禁又红了眼眶。
好在这间院里的人一早就全走了，因此屋里还算干净。
“阿音，你先换身衣服，这身湿衣服再穿着定会得风寒的。”李从安嘱咐道，“你先好好在家躺一会儿，我去北同山下接他们，待会儿我写个方子，让外面的人帮忙买点药回来。”
李好音木木地点了下头，她虽然现在心里五味陈杂，却明白不是随性的时候，就算满月能先赶回来，至少也是三天后的事了，这期间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府里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她不能让自己病倒下。
于是她强迫自己去柜子里找了干净衣服换上，床头的小几上搁着昨晚剩下的半壶茶水，她一口灌下去，呛得咳嗽了起来。
地上的湿衣服和湿鞋袜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将周边的地板也洇出一大滩水渍来，李好音看着那水渍的图案愣了会儿神。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朝老夫人的院里跑去。
穿过游廊来到正房大院，院门敞开着，十几个护院和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各处，现场显出昨夜经历了一番怎样激烈的厮杀，连正厅门上厚厚的防寒窗帘也躺在了地上，里面的棉絮都破了出来。
屋里面没有血，只有正厅前面的台阶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不多，看起来不像是重伤留下的，若这血迹是老夫人的，那么说明她受的伤不重，很可能是被生擒走了。
这么想着，李好音暗暗松了口气，想必那些人是要以老夫人的性命来要挟林靖，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老夫人还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