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宜张扬，只你们两人知道便罢了。”
胤禛眼神凌厉好似钢刀，直直刺得黛玉和敬贵妃心头一凛，急忙低下头来。
未说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若是此事传扬开去，这事儿没人能有好果子吃。
天家威严，可不能被这起子人污了名声。
敬贵妃和黛玉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彼此觉得尴尬得紧。
在这种情况下，多说无益，反而可能会引起更多的麻烦。
于是，两人连连表示一定会亲自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并恭谨地请辞离开。
然而，就在她们快要走出养心殿的时候，胤禛突然开口道：
“淑贵妃，你留下。”
黛玉的脚步顿了顿，抓着锦帕的手指迅速蜷紧，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敬贵妃侧过头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黛玉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慰她不要过于紧张，然后便在如意的搀扶下上了轿。
怀着忐忑走回到胤禛面前，黛玉悄悄吐了口气静静心，重新扬起笑脸：
“皇上唤臣妾，是还有什么吩咐？”
胤禛翻了下眼皮，手里捏着的龙纹团福盖碗盖子“啪”地落下，发出瓷器碰撞的清脆响声：
“这些奴才做事是越来越不上心了，连杯茶都泡不好，也不知道苏培盛怎么调教的。难道是看朕如今身体大不如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不成？”
黛玉的心随着那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猛地一缩，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柔声道：
“皇上息怒，苏公公这两日着了风寒，未在御驾前侍奉。下面的奴才没了领头的识途老马，凡事心里揣了三百个小心，却不知紧张太过，反而容易出错。皇上素日爱臣妾泡的茶，臣妾这就为您重新沏一盏来。”
殿内龙涎香氤氲弥漫，却压不住空气里混杂了药味的沉闷气息。
哪怕休养了这些日子，胤禛的脸色却愈发苍白，眼下青影重重，连说话时的尾音都透着几分虚浮。
胤禛并未答话，只将那盖碗往案前一推，目光却似无意般扫过殿角垂手侍立的一个小太监。
黛玉会意，忙上前接过茶具，指尖触及碗壁，尚有余温。她亲自从紫砂罐中取了皇上平日最爱的雨前龙井，侧身吩咐：
“去打一壶滚水来，要才沸的。然后好好守着门口，本宫要伺候皇上休息一会儿。”
殿内一时静极，案头鎏金珐琅自鸣钟\"当当\"敲过十下。
黛玉将剩余的茶水倒进案头的粉彩绿地描金香炉里，浇灭了剩余的点点火星：
“皇上心绪不畅，用这些倒不如闻些柑橘的瓜果香气，或者臣妾之前送来的薄荷香囊，批折子的时候提神醒脑最为相宜。”
水至，黛玉屏息凝神，悬壶高冲，看茶叶在碧水中舒卷沉浮，茶香随之氤氲开来。
她将沏好的茶轻捧至胤禛面前：“皇上请用。”
胤禛并未立即去接，反而抬眼打量她，目光深沉：
“你倒是沉得住气。”
黛玉心中一紧，面上却莞尔一笑：
“臣妾愚钝，只知尽心侍奉皇上。这沏茶如同处事，火候、心思，缺一不可。奴才们或有疏忽，但皇上天威之下，谁敢存那不忠不敬之心？苏公公更是忠心耿耿，想必是一时失察。”
胤禛哼了一声，终是接过茶盏，呷了一口，面色稍霁：
“味道还算正。看来，有些事，非得亲手调理才得宜。”
他放下茶盏，语气似是随意，
“朕还记得你入宫之时，温婉娇柔，虽说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却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品格。那时候朕会想，你这样柔弱，仿佛一用力就能被掐断，要是你愿意做一株菟丝子，朕不介意成为你攀援而上的支架。没想到十年过去，你倒越发像牡丹了，华贵端庄，颇担得起这皇贵妃的职责了。”
黛玉忙屈膝一福，声音愈发柔婉：
“臣妾愚钝，全赖皇上教诲，用心栽培，才让臣妾有机会在宫中多年历练，略学了点眉高眼低。这些年来，臣妾对于旁的一概不知一概不想，知道的不过是谨守本分，尽心侍上罢了。臣妾三生有幸，得了皇上的一点怜惜，愿天可怜见，臣妾不在乎皇贵妃之位，在乎的是能与皇上长长久久。”
殿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吹得窗纱簌簌作响。
黛玉望着青花缠枝地毯上自己细碎的影子，后颈的细汗发了微微的寒意。
好在自己在这里，应该是没下辈子了。不然说了这么多的诳语，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惩罚。
胤禛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间停留片刻，那锐利似是被茶水的热气氤氲得柔和了些许，但深处依旧藏着难以化开的冰棱：
“你进退有度，在宫中多年几无错处，六宫事务更是打理得井井有条，这皇贵妃之位是你应得的。更何况弘曜这孩子颇有天资，这段日子来老十三老十四都很是赞许，在朕面前表现得更是可圈可点。宫中母子荣耀皆是一体，你更进一步，于弘曜来说也是好事。”
后颈的凉意就像一条细长的虫，沿着脊椎爬到了指尖，摩擦出丝丝痒意，更带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黛玉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恭顺温婉的神情：
“皇上谬赞，臣妾愧不敢当。弘曜年幼，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全赖皇上悉心教导和诸位皇叔提点做事罢了。孩子品性未定，还需皇上时时鞭策，严加管教才好。”
“玉儿何必谦虚，朕瞧着咱们的孩子在众多皇子中，虽然年纪还小，但最为出挑，有……国本之相。”
“臣妾一介女流之辈见识粗浅，能做的不过是好好服侍皇上，教导孩子，哪里懂得这些。皇上，臣妾惶恐。”
黛玉抬头，眼中的晶莹在养心殿里晃动如涟漪，
“臣妾孑然一身来到皇宫，满身荣辱都系在皇上的身上。皇上于臣妾来说，是君臣，但更是夫妻。若是因为前朝大臣们的风言风语疑了臣妾，臣妾还不如一头碰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