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信马疾驰着走远。
这封信，自然是吴良代替萧辰做主，回绝白祁要求的信。
因为吴良知道，萧辰要在施才的性命和华州半数土地的问题上做出抉择，需要承担多大的压力，而且，萧辰很有可能会因为施才而放弃华州，可是这样一来，无疑就是白费了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
萧辰或许不在乎，但吴良在乎。
他绝对不容许，华州如今的一切拱手让人，因此，他只能自作主张，替萧辰做出决定。
至于事后，吴良甚至能想到萧辰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愤怒。
因为这封信一旦送出去，施才的性命大概率就保不住了。吴良更知道萧辰对待施才的情谊。
施才若是死了，吴良也绝对难辞其咎。
可吴良能怎么办呢？他也没有选择。
“你会原谅我的吧？如果不原谅，那就让我在黄泉路上再给你道歉吧。”施才喃喃自语。
其实打心底，吴良也不希望施才死，先不说在京都时候的朝夕相处，就说萧辰接手永安之后遇到的几次危机，施才都是慷慨相助，施才对萧辰的这份兄弟情，那是做不得半点假的。
目光变得飘忽，吴良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和庄舒的最后一次谈话。
“从我答应季无双开始，我就已经没了回头路，王爷的底子太差了，而眼下的世道却等不到他成长起来，唯一的办法，只有揠苗助长，而带来的后果，总是要有人去背的。”
“华州的成立，触动了天下多少人的心，别有用心者比比皆是，自然也就不乏在华州布下暗蝶的人，还有一些，本就对王爷心怀不满，抓住机会，自然要编排王爷一顿。”
“吴良啊，正所谓人言可畏，这些人留在华州，就是隐藏的顽疾，既然都要走了，我不妨就再帮王爷一把。要杀，就把这些人都杀个干干净净，杀他个胆战心惊。”
“我只是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一腔报复而已，况且，说不好日后就轮到你，做和我今日一样的抉择呢？”
吴良忽然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
“庄舒啊庄舒，我该说你是乌鸦嘴还是乌鸦嘴呢？今日的局面，当真是被你一语成真了。你总说你比不上季无双，可单就这一点，你可就比季无双强太多了。”
薛无畏迎着夜里吹来的微风，握着长刀一言不发。
回过神，吴良忽然看向薛无畏道：“我还记得，当初是你亲自送走的庄舒，薛无畏，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薛无畏转头，看着眼前一脸死志的吴良，吴良虽然没说，但薛无畏大概已经知道吴良想说什么了。
深吸一口气，薛无畏转过头一句话也没说。
吴良却是自顾自一笑，喃喃道：“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成天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虽然领着个黑甲军副统领的职位，但实际上什么也没做。”
“世人都说王爷纨绔，但实际上，王爷一大半的恶行，都是我去做的。”
“因此，无论是军中还是百姓，对我评价都很低。”
“我知道你也看不上我，可咱们毕竟是相处多年了，就算没有感情，至少也算是有不浅的缘分。”
“我是说，如果我因此而死，我希望，到时候是你亲自送我走。”
“我怕疼，别人动手我不放心，要是一刀没砍死再补上一刀，那就是天大的操蛋了。”
……
听着吴良喋喋不休交代后事的模样，薛无畏依旧是板着一张脸没说话。
夜风继续吹着，信马已经不见了踪影。
永安城楼之上，吴良和薛无畏就这么静静的立在城楼，如同两尊雕塑。
……
等到萧辰第二日酒醒，已经是正午时分。
醒来的萧辰几乎没有过多犹豫，直接便朝着大殿走去。
殿内，萧辰握住笔思索了片刻，最终快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做完这一切，萧辰招手道：
“吴良，来将这封信快马送到京都。”
吴良走进大殿，先是悄然看了一番信上的内容，随后一改往日对萧辰言听计从的模样，径直立在了原地。
他没猜错，萧辰最终还是选择了施才。
看着一动不动的吴良，萧辰微微愣了一下，二十多年来，这还是吴良第一次这般模样。
眼睛微微一缩，萧辰冷声道：“怎么？如今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王爷，吴良有罪！”下一刻，吴良径直跪在了地上。
将头深深埋在地上，吴良沉声说道：“我知道王爷重情重义，如今知道施才公子危在旦夕，定然会答应白祁的请求。”
“作为一个人，王爷的做法没错，可怪就怪王爷是华州之主，王爷此举，乃是对华州的不负责，也是对那些为华州而牺牲的人的不负责。”
“为了让王爷不做华州的罪人，因此早在昨夜，我就已经自作主张，替王爷回绝了白祁。”
“快马千里加急出的永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封信最多明日就会送到白祁的桌案。”
“轰隆！”
听到这话的萧辰心中如同响起一道惊雷，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你……你说什么？！”萧辰不敢置信的问道。
吴良道：“我已经，替王爷回绝了白祁的请求。”
大殿陷入了久久的沉寂，许久之后，萧辰连退两步跌坐在王座之上。
“王爷……”吴良见状连忙打算起身扶住萧辰，却被萧辰摆手推开。
望着眼前的吴良，萧辰近乎咆哮地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封信送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吴良沉默了一瞬，不卑不亢地道：“施才公子会死，施家上下或许都会死。”
愤怒如火山一样在萧辰胸中喷发，但萧辰已经在竭力保持理智。
“你知道不知道，施才为我做了多少，如今华州能有今天，也有施才的功劳，他是我的兄弟，是为了我不顾一切肯闯西域的兄弟。我虽然虚居在王座之上，可身边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我的地位权势而接近我。”
“但施才不一样，他从来都没在乎过这些。”
“如今他因我受累，你怎么可以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面对萧辰的怒火，吴良深吸一口气，难得不卑不亢地道：
“王爷，每一个雄主，都是懂得取舍的，施才公子的确是个好人，可为了王爷的宏图霸业，我不得不这么做。”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施才自知有罪，因此，恳请王爷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