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老太太竟然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整个人出奇的清醒了......
她坐上轮椅，让蒋末把她推到客厅的餐桌旁，笑着说要和大家一起吃顿年夜饭，一字一句间从口中吐出的话竟也显得很轻松，不像之前那般说一句话都艰难到气喘吁吁。
“老大和末末今年回来了，除了末末她妈，咱们也算是一家人都全了......对了，末末，你妈呢？她去你外婆家了？”
蒋末的爸妈离婚还不到两年，而去年蒋立群带新婚妻子回来时，老母亲已然有些糊涂，所以不记得也正常。
蒋末点点头，随口扯谎到，“外婆不小心摔倒了，所以......所以我妈就......”
实际上蒋末的外婆前年就走了，那时爸妈关系已经闹的非常差，所以就没通知奶奶这件事。
“哎呦，那可得当心了，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骨头就变的娇贵了，摔一下有可能整个身体都会给摔垮......”
“今年难得一家人聚这么齐，有些事，也该是时候跟你们交代了......”
老太太喘了一口气，有些浑浊的眼睛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小儿子一家四口身上，“老三你们俩，当年为了要辰辰丢了工作，因为这事还跟老大你们两家闹的不愉快，但说到底这事怨我啊......”
“妈，这事跟您没关系。”
或许是不忍老母亲为难，蒋立昂没等说完便插嘴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就不要再提了。我和......大哥也早就把这事翻了篇。”
蒋立群看他一眼，也扭头跟老太太道，“是啊妈，已经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
梁翠冷哼一声，但看到蒋立昂拿眼瞪她，便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翻篇了是吧？好，好，翻篇好......老大，原先给老三的那套房子前几年我已经给他过户了，你没意见吧？”
也不知是真信假信，但显然老太太其实也并不愿多提，所以当儿子们说过去时便也就顺着过去了。
老了，很多事终归是有心无力啊！
“我没意见妈，那是您的房子，您想给谁就给谁。”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蒋立群心里并不是很情愿，想当初他爸决定买那套房子的时候还是先征询的他的意见，一方面是因为他是老大，又是兄弟姐妹中唯一的大学生；另一方面则是买的时候老爷子手里还差了五千块，这钱想让蒋立群给出了，而且当时也只有他能出的起。
在十年前，五千块可是很大一笔了！
那房子其实也不是非买不可，但老爷子就看中了位置以及面积大，说是逢年过节他们兄弟姐妹回家来可以住的下。同时他还允诺蒋立群，说以后这套最大的就留给他，等以后他老了退休了可以回到这青山绿水的小县城来安度晚年。
蒋立群以后会不会回到这安度晚年，他不知道，但老爷子晚年却只在这套他心心念念的房子里住了一年就走了，临走之前还特意让他们把他搬来了老房子，说是不想死在那里面，怕晦气......
从七年前老三他们一家搬进去开始，蒋立群就知道这房子算是跟他无缘了，果然......
不过如今他也不在乎，一套县城的房子而已，值不了多少钱，只不过那两口子实在是贪，拿了房子却也并不打算把他当年付的等值五千块还给他。
再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我知道，如今你本事了，剩下的这套老房子和另外一套小的，可能你也看不上。但你是老大，这套咱家分的第一套房还是要留给你，另外那套小的就给英红了......老大，你能接受吧？”
这套老房子......
算了，好歹也是个念想吧！
蒋立群点头，“妈，随您，我没意见。”
“好，好，没意见就好......”
老太太又喘了几口气，蒋末趁机将倒好的温水递到她嘴边，强忍着眼泪小声说，“奶奶您去休息一会吧，今天说的话已经太多了。”
“不多......，末末你也坐，别老站着了。”
蒋末顺从的坐下，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奶奶她老人家......是想今天把她手里所有的资产全都交代清楚么？她......是预感到了什么吗？
“除去三套房子，家里也仅剩两万块钱加我陪嫁的一些首饰了......那两万块，就留给辰辰以后读书用吧......首饰给末末和橙橙.....你们，都没意见吧？”
最后这些话说出来似乎困难了些，老太太间隔停下，之后又不断的喘着气，即便有蒋末和女儿蒋英红在旁边帮忙顺着，可呼吸好像还是不稳定。
“奶奶，您回去休息吧！”
“是啊妈，今天说的话够多了，回床上躺着吧！”
姑侄两人说着，蒋末起身走到奶奶身后，抓住轮椅的把手就想回屋去。
“等等......”
梁翠忍不住起身对老太太道，“妈，既然今天您想把财产分清醒，那不如就分的彻底些......您的那些首饰哪些是给末末的，哪些又是给橙橙的，不如现在就定了吧。还有，您说您如今现金是两万块，不止吧，您怎么可能就只有这么点？大家都知道爸走的时候他们单位给他发的那什么一次性抚恤金还是什么的就足足有三万，而且当时还多发了他一年的退休金，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但您肯定是清楚的。这还只是我爸的，都不算您自己的退休金，所以您说您这些年只存下了两万，谁信啊？您又没买其它能用到这么多钱的资产，前几年又一直住我们家，每个月我可是只拿您五百伙食费，您退休金的其它部分一概没动。所以啊，您钱哪去了？还是说想故意瞒着，然后再单独留给谁？”
“婶婶......”
“梁翠......”
蒋末和蒋英红几乎同时出声，两人怒目而视瞪着梁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妈不止这两万块？你刚刚是耳聋了还是眼瞎了，没听到妈说把这钱留给你儿子读书吗？怎么？嫌少啊？嫌少你可以不要，又没人逼你非得要......想知道妈手里的其它钱去了哪儿吗？好，我告诉你......”
“闭嘴......”
蒋英红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了，随之胸脯起伏间呼吸变得更激烈，一进一出的看着好像马上要断气......
“奶奶，奶奶您别着急......别着急......”
“妈......”
“妈......”
蒋立群看情况不对，慌忙掏出手机拨打了120，同时也快步上前帮着一块给老太太顺胸口。
蒋立昂转头狠狠瞪了梁翠一眼，咬牙小声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
“闭嘴，从现在开始你给我离妈远点！”
在喜气洋洋的大年三十的夜里，在到处燃放着礼花炮竹的街道上，120不合时宜的哀鸣着把老太太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