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和鹿洺的通话，鹿溪便陷入到了沉寂之中，而雪也下得更大了，以至于那些长在院落里的树上已经形成了积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可以理解为最后一场雪，但这只是对于我来说，也许在今年冬天来临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去往一个永远都不会下雪的地方。
所以，这场雪便显得弥足珍贵。
我本该好好欣赏雪景的，可是鹿溪突然低沉的情绪，影响了我的情绪，于是，我也突然低沉了。
我看着鹿溪，却又忽然觉得，这样一个她，似乎更符合那个深种在我记忆中的她，她和我一样，因为不快乐，所以习惯了深沉。
一定是鹿洺说的那些话，影响到了她的情绪，让她意识到，我们两个人所选择的这条路，是一条充满了艰难和险阻的路，人当然可以幻想，甚至可以给自己戴上面具，肆无忌惮地笑着，可在一切都趋于平静之后，终究要回到现实中的……
……
鹿溪终于看着我，她的表情依旧低沉，这种低沉让我不自觉去猜想她会和我说些什么，可她却只是淡淡一笑，向我问道：“韩傻子，你觉得今天快乐吗？”
“快乐，当然快乐……我们在一起做了很多事情，傍晚的时候，我们还吃不起饭，但现在却在泡温泉喝红酒，这种起伏，想不快乐都难！”稍稍停了停，我又向她问道：“你呢，也一样快乐吗？”
鹿溪点了点头，然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又对我说道：“几个月前，我接到了人生中最后一个剧本，因为一心要退出这个圈子，所以我辞演了……但是，这个剧本却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女主高中的时候有一个暗恋的对象，在她鼓起勇气去表白的时候，男主却以女主不够聪明为由将她拒绝了……这段经历被女主当做黑历史，从此不再和男主联系；多年以后，女主进了娱乐圈，成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女明星……但即便是一个女明星，但她还是很单纯，也很热情，身上又有几分不能被别人理解的执着……应该是一个傻白甜的人设吧，我是这么理解的……她和男主的再次相遇，是在游戏里，在游戏里相处久了，她内心的爱意又被唤醒，所以，她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将男主追到手……男主是一名航天设计师，曾经为了理想放弃了薪资丰厚的工作，可是随着他父母老去，并被重疾缠身，急需一笔钱治病和养老，他再一次动摇，想要离开航天领域，从事金融工作……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女主带着明星的身份，再次走进他的世界，最终他被女主的热情和执着打动，并在女主的鼓励下，重新拾起梦想……”
“看这情节，应该是个偶像剧吧？”
“是偶像剧，但也有一些思考和探讨……比如，为什么有的行业可以轻而易举的赚到钱，有的行业明明很重要，却赚不到更多的钱？所以，科研工作者和明星的收入，为什么差这么多？”
我点头回道：“愿意探讨一种社会现象，立意就比大部分偶像剧要高了很多。”
“这是秦敏红千挑万选的剧本，在偶像剧里算很好的了……可是，我心里却很拒绝这种人设的女主，我觉得自己演不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男人撒娇，也不知道该怎么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喂他吃东西……更不知道，该怎么每时每刻都把自己表现得很开心，用那种傻傻甜甜的属性去温暖另外一个人，我真的没有办法把自己代入到那个角色里……可秦敏红却一再要我尝试，要我突破戏路太窄的劣势……她说，好的演员，一定是在不同的角色中磨炼起来的……我知道她没有说错，可我就是很反感……秦敏红又问我，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吗？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你内心的那些放不开，你的智慧，你的端着，都会放下的……就算你是个木头，恋爱这把火焰，也会把你烧的热情飞扬……我还是反感，可是内心却突然有一种让我自己都很惊讶的期待……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会这样吗？……是这样的，看到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就想让你开心，可是能让你开心起来的，一定不是一张冷漠的脸……所以，不自觉就会把笑容给你，想和你分享能让我感到开心的事情，比如泡温泉……我知道你讨厌秦敏红，就让你把她的包抢过来……我不想你把那些她带给你的坏情绪憋在心里，我想你发泄出来……还有比谁先跑到那盏路灯下的主意，也是我在剧本里看到的，每次女主和男主出现分歧的时候，就会用这样一场追逐来解决分歧……很凑巧的是，剧本里的女主和男主，也从来不会在这样的追逐里分出胜负，男主总是会在追上女主的时候，抱住她……就像我们一样……”
我看着鹿溪，那难以言表的心情，让我整个人都发了麻，这个麻不是麻木，是那充盈的满足感，化成一团火焰，在我的体内熊熊燃烧着……
“韩傻子，你能明白吗？……我之所以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所以，我们能不能不分开，不要把世俗的质疑，当成是我们两个人之间，没有办法去解决的矛盾……跟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这一刻，我终于将她拥入怀里，她冷漠也好，傻傻甜甜也好，都不那么重要了，我真正在意的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感受，我们真的很开心，在这样一个如刀山火海的逆境中，我们仿佛变成了一粒有着顽强生命力的种子，随时随地都会破土而出。
我终于开口对鹿溪说道：“我们不分开……就算以后要亡命天涯，也不分开。”
说完，我又抬头看着那些纷纷而落的雪花，心里第一次萌生了要放下一切，离开小城的念头……
我忽然便想到了远在普吉岛的任然，对于我和鹿溪来说，她那里会不会是一片清净之地呢？
任然说，我这样的人，在那里不会吃不上饭的，因为我有驻唱的能力，还能演奏乐器，在那里，最多的就是酒吧，所以向来都是欢迎酒吧歌手的。
可是，酒吧歌手这四个字，听上去终究过于平凡，难道费尽周折之后，我要带着鹿溪和我一起接受这种平凡的命运吗？
我有点不甘心。
在不甘心的同时，我又恍然想起了乔娇，就在一个多星期前，那普吉岛还是我们曾经规划了要一起去的地方。
我承认，我已经因为眼前的满足感而无法自拔，可那一丝仅存的清醒，还是在我想到普吉岛这个地方的时候，告诉我：在这场物是人非的变化背后，有人选择了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