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德里克三世猝死在女人肚皮上之后，皇帝的位置到底归谁至今没有个定论。
两个王子的年龄过于相近，各有一批拥护者。而多伦王室之内旁支也不乏有宣称之人，毕竟皇帝轮流坐，上一个死得这么“名声在外”，那谁来不都是可以的？
“帕多维尔领和坎克斯领已经打起来了。”
一条长队正在崎岖的道路上行进着，前方是十几辆马车，后面则是步行的人排成的队列，有七八百人之众。最前方的三辆马车上描绘着特殊的徽记，证明它们所属为教会，而周围随行的也基本都是教会的人员。
最前面的车上，坐着一个四十余岁的神父，他亲自驾车，而一匹马就在他的车旁。马上的骑士正在开口汇报。
“正常，只是我们恐怕还是要绕路了。”神父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地图打开，目光扫了一眼，“前面见到岔路，右拐。”
“是。”
骑士后退传令去了，而神父则继续驾车前行。
“你们两个知道，为什么帕多维尔领和坎克斯领会打起来吗？”神父将地图收起，对车内说道。
“帕多维尔领属于恩格莱大公下，而坎克斯领是明确对哈夫曼王子效忠的，三天前，哈夫曼王子公然宣称恩格莱大公血统过于驳杂，不是帝国正统。此举自然会触怒恩格莱大公，双方产生摩擦是当然的。”一个清脆的女声回答道。
“哈哈哈！维罗妮卡，你学得很好，没错，就是这样。然而教会可不愿意参与到这样的混乱摩擦中来，只要上级教会不说，我们就尽量避开。”
“但是……神父，他们应该不会对教会动手吧？我们即使继续前进，也理当不会被影响到。”
“你想得太简单了，孩子。继续往前会穿过坎克斯领边缘地带，这些领主向来是不会放过经过自己领地的一块肥肉的，教会他不敢动，后面那些人他们还不敢吗？”
“神父，以教会的名望，也保护不了几百平民？”另一个略显低沉的女声问。
“那得是真正的大主教来了才有这种影响力。我们只是一个乡间小教堂里出来的逃难队伍，哪里能让这些大领主听我们的呢？”
神父说完，目光微沉：“这些人随我们一起出来，那就是我们的财产，要保住我们的财产，那就得用用脑子。除非你们的神术修习有成，否则是不可能在这些大领主们面前有什么话语权的。”
“我们会努力。”清亮嗓音的女声回答道。
“您可以放心。”另一个女声答道。
神父点了点头，继续驾车往前。
右转后不久，他看到了远处飘起的烟气——不是黑烟，而且只有一股，那么就大概率不会是军队烧杀过的地方，可以过去。
“这里居然有个小村子？”
神父惊讶地看到了几间潦草搭起来的土屋和木棚。
被这些粗糙建筑所包围起来的地方，被人工清理出来了一片空地。枯草铺在地上，一个个消瘦的人躺在这些简陋的草床上，而中间已经架起了柴火，一口大锅当中翻滚着被熬煮的药汤，散发出一股苦涩的气息。
少数几个还站着的人，正在捧着碗来到锅旁边，从锅边人那里接过一碗药汤，然后到躺着的人旁边给喂下去。
神父的目光落在了锅边熬药的人身上。
“先停，盖尔，过来。”
方才传令的骑士立刻叫停车队，策马过来，神父从马车上跳下，与骑士一同走了过去。
神父走到近前，先拿出一块方巾给自己的口鼻蒙了起来，然后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手掌一搓，一缕微光将他和盖尔骑士一起笼罩了起来，然后才迈入这些病人之中。
“您好。”
他忽略了躺在地上的人们，直接找上了熬药人。
熬药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这里的人，是只是时令的病症，还是感染了瘟疫？”神父问道。
“逃难，身心俱疲，天气变化，染病而已。”熬药人开口了，“怎么，若是瘟疫，神父打算要净化他们吗？”
“按教廷最新颁布的律令，我应当如此做。但谁叫我本事地位，传教已经是唯一能做好的事情了，要让我救这么多人，那可太难办了一些。不过，您能给他们熬制汤药，这药是否有效？”
“自然有效，神父不信的话，可以等一等。”
神父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后退了几步，竟然真的等了起来。
盖尔骑士在旁边低声问：“神父，为何要……”
“我们人不多了，盖尔。十几个骑士，一个神父，两个修女，还有八九个仆役，这么点人，如果不拿出些什么来，也镇不住这么多平民。”神父回答道，“你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神术一天也用不了几次，我们若是有个通晓药理的同行人，既可以安抚那群人的心，同时……也能教导一下我那两位养女。”
“神父，您还是太好心了。一群平民，咱们让他们跟我们走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盖尔，多学，多学。”神父笑着摆手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没过多久，那些被灌了药的病号就有了动静，他们翻身撑着身体，慢慢坐了起来，一个个看着还是很虚弱，但状态显然好了一点。
熬药人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药汤，说道：“只剩下十碗左右了，给剩下的人都喂下去，然后养几个小时，吃点东西。”
“光是这样可不行啊。”神父忽然开口了。
“神父想说什么？”
“从这里往前走，三十公里的距离，便是长风领的堡垒，长风领目前还是中立状态，没有战乱，到那里歇息，不比此处好？这些人就算病弱体虚，这么点距离总是走的了吧？”
这么点距离？
熬药人沉默片刻，看了看起来的那些人：“你们去不去？”
“吃……吃的。”
“我们没什么吃的了，长风领……”
神父看了他们一眼，说道：“现在到处都可能打起来，长风领也必然要加固防御工事，只要你们有力气做工，那就有东西吃。那里的领主虽然算不上多好的人，至少手底下的人有口吃的。”
“那去！我们去！”
熬药人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服药一小时后，我们就出发。”
“您不妨跟我们的车一同……哦，我名叫索恩，此前是埃托瓦教堂的神父，不过现在因为战事原因，我已经带着教堂的人和一部分平民出来了，得找一个中立的地方重新安顿下来。”神父说道。
“叫我药师吧。”
熬药人将脸上裹着的布揭开，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庞。
索恩神父笑道：“药师女士，您可以与我的养女同坐一车。”
药师点了点头，从一堆草中拿起了一个背包，搭在了背上。随后说道：“锅不是我的，勺子是，洗干净帮我拿过来。”
“好……盖尔，记着这事。我们一小时后出发。”索恩神父笑道。
随后，索恩神父就跟药师一同回到了车队那里。他命令另外一个骑士通知再休息一个小时的消息后，来到了自己驾驶的车前，掀开车帘。
“你们出来。”
两个修女从车内走出，与索恩神父那明显的银发不同，这两位一个一头金发，一个一头黑发，倒是都很年轻。药师仔细端详了一下两人，说：“成年了？”
“维罗妮卡刚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至于凡妮莎，再有两个月也满十七了。怎么，药师女士难道对于年龄有什么特殊要求？”
“索恩神父，你想让我跟她们坐一辆车，是要我来教导她们？”
“她们是我的养女，我请了老师教她们文学和艺术，让骑士教她们剑术和骑术，而我亲自教导她们神学和礼仪。但光是这样还是不够的，在下一位皇帝真正确立下来之前，她们还需要学更多东西，所以我会去寻找各个领域的优秀老师教导她们。啊，药师女士，我不会让你平白传授技艺的，在这段时间，我会给你提供我所能提供的任何报酬。”
“可以。”药师点了点头。
索恩又对两个修女说道：“这位是药师，她有着丰富的药理学知识，这段时间，你们就和她学习。记得一定要和之前一样，认真学好知识，多一门知识，你们就多一种在世上活下来的手段。”
两个修女一起点头。
“这段时间，药师和你们同车，会有点挤，你们自己整理个空间出来。”
就这样，一小时后，车队里面多了几个人，又慢慢悠悠地出发了。
颠簸的马车上，两个修女好奇地看着拆下了面上布料的药师，发现她的年纪看起来也就比她们大个四五岁的样子。之前的教师，包括索恩神父在内都至少三十岁了，颇有些老师的威严在，而药师并非如此。
“您……懂得很多药理吗？”黑发的凡妮莎轻声问道。
药师对她点了点头：“我确实于药理和医学上都懂不少，至少教你们两个绰绰有余。我旅行至此，兵荒马乱，也需要一个能托庇的场所，让我继续研究这方面的学问。既然索恩神父也有这个想法，我自然不会拒绝。他想让我教你们两个，我就教，能学多少，看你们两个的聪慧程度了。”
“我们会努力学习的！”金发的维罗妮卡大声说道。
“在那之前，你们的识字水平如何？”药师问。
维罗妮卡立刻回答：“我们都已经能背下教典了，上面的字都已经熟识，除此之外，我还学过查哈古文和圣咏语！”
“不错，凡妮莎，你呢？”
凡妮莎说道；“维罗妮卡很擅长学语言，我只掌握了帝国语的读写，不会那么多。”
“可以，那么，就不需要我给你们从识字开始讲了。”
药师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本书，还有一个盒子。
“事先声明，我不是什么正规出身的药理学大师，我这一切也都是自己摸索的。所以，我不会从药理学或者病理学之类的东西给你们开始讲，而是直接开始最简单使用的部分——背药方。”
她将书翻开到最前面一页。
“这三个药方，包括备注的药性、对应症状、禁忌事项，全部背下来，明天这个时候，我考你们。”
紧接着，她又从盒子里拿出了五种干草药。
“这五种草药，在三个药方里面提到过，你们另一个作业，就是把它们跟书上的图对应上，然后明天在我考你们之前，去各采一株新鲜的来。别担心这附近没有，这都是常见草药，附近遍地都是。”
两个小修女都有点发愣，之前的老师教学都是循序渐进的，这一上来就留作业加实践课的，还是第一次。
但很快，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应了下来。
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索恩神父也没有本事找皇家导师之类的人来教导两人，他自己的神术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所以他从小就教育两人珍惜每一个老师，珍惜每一分学识。
维罗妮卡和凡妮莎都将这话听在耳中，因此虽然药师提出的要求听起来困难，二人也不是做不到。
索恩一边驾车，也一边侧耳听着车内的动静。他听到药师说的话后，满意地笑了笑，摸出地图看了看道路，低声说道：“学吧，你们的天赋那么好，总不能浪费了。”
马车的速度不快，平民们互相搀扶也都能跟上，但是总会有人体力不支掉队，这些掉队的人就倒在了路边。有亲友的还会过来拉扯一下，而独行的人则不会再起来，也没有人会管。
天黑的时候，他们终于勉强看到了一点火光。
“唉……真是乱世啊，长风领这巡逻，刚入夜就开始了？”索恩遥望着火光，对盖尔吩咐道，“咱们人太多了，随便靠近会被以为是军队攻击，你先过去通报一声，长风领的领主博瑞安和我认识，你提我的名字，给他看圣徽，他认得出来。哦，别忘了说，咱们带来的壮劳力，也有好几百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