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宁王和靳山那帮人走远了，朱厚照才敢松口气，从墙后头探出脑袋。
他捂着嘴笑弯了腰：“莫老师，你刚才那句‘一路走好’说得，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在给活人办丧呢！”
向清惟摇着折扇轻笑一声，眼里泛着促狭：“宁王这辈子怕是没受过这种怠慢。”
等人影彻底消失，莫瑶总算卸下紧绷的表情，晃着手里的银票笑出声来：“白赚二百两银子，还把那混账王爷气个半死，爽！”
这时莫田的药劲过了，迷迷糊糊睁开眼。
一闻到满院子的腐臭味，他嗷一嗓子喊出来：“我去！这味儿能熏死人了！”
眼一翻差点又厥过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闻了快一个时辰的臭味，肠胃里翻江倒海，赶紧捂着鼻子往外跑，抱着树杈子狂吐。
莫瑶看着这此起彼伏的呕吐场面，笑到直不起腰：“得，现在咱们都是一起吐过的交情了！”
陆阳哲抹着嘴跟唐伯虎对视一眼，两人摇头苦笑：“莫公子这话没毛病！”
小院里一时笑骂声此起彼伏，盖过了墙角还没散尽的腐臭味。
等大家吐得差不多了，莫瑶把那张二百两的银票塞到莫田手里：“小田田，给你的。”
莫田慌忙摆手，眼睛瞪得溜圆：“莫公子！这是宁王给你的银子，我哪能要啊？”
莫瑶笑着拍他肩膀：“说什么呢！这钱本来是宁王给你‘办葬礼’的，当然得花在你身上。”
“可、可我又没死啊……”莫田挠着头嘀咕。
“钱就是给活人花的！”莫瑶挑眉，“再说了，他害你遭这么多罪，这是他欠你的。”
向清惟扫了他一眼，淡声道：“拿着吧。”
唐伯虎和陆阳哲也跟着点头，一人拍他一下：“莫公子说得对，这是你该拿的。”
莫田喉咙发紧，眼眶一下子红了：“谢谢莫公子……谢谢大家……”
“跟我们客气什么！你都是咱自家人了。”莫瑶摆摆手，忽然一拍手，“既然任务顺利完成，走啊！咱下馆子庆祝去！”
众人笑着应好，七手八脚拉来马车，一路闹闹腾腾地出发了。
庆功宴后，众人各自散去。
向清惟驾着马车送莫瑶回家，一路上出奇地安静。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月光透过车帘的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到了莫瑶宅邸门前，向清惟勒住缰绳，却没有立即道别的意思。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马鞭，目光落在莫瑶脸上：“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月光下，莫瑶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烁的疑问。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那个突然出现的御医，那句意味深长的“你欠的人情”，任谁都会起疑。
可她该怎么解释？说因为她在尚书府不小心出口的现代医学知识惹起靳山的怀疑？
这些话说出口，她穿越者的身份就再也瞒不住了。
夜风拂过，带着丝丝的凉意。
莫瑶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
她贪恋现在的生活，有朋友，有事业，有……向清惟的陪伴。
若是因为一个解释而失去这一切……
“我与他……”莫瑶垂下眼眸，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真的只是一面之缘。”
向清惟静静地看着她，月光在他眼中流转。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一片落叶：“夜深了，回去吧。”
月光如水，倾泻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
向清惟的手还停留在莫瑶肩头，那片落叶在他指尖打了个转，轻轻飘落在地。
“等等。”莫瑶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丝绸面料在她掌心泛起细微的褶皱，“我……”
向清惟驻足回首，月光在他睫毛下投落一片阴影。
他看见莫瑶眼中闪烁的挣扎，忽然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不必勉强。”
夜风轻拂，莫瑶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颤。
她没想到向清惟会突然握住她的手，那温度烫得她心跳都乱了几拍。
“不是勉强。”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进他眼底，“只是不知从何说起。靳御医他……”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确实与我有些渊源。”
向清惟眸色微深，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背：“我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声音比月色还轻，“像是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莫瑶心头一跳，她没想过靳山会这么看待自己。
而且，还被向清惟看到了。
可她只能含糊其辞：“或许……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一阵沉默。
夜风吹起树叶的声响，衬得夜色愈发静谧。
“莫瑶。”向清惟忽然唤她全名，手指微微收紧。
莫瑶的心一紧，抬头看向清惟，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全名。
“你可知道，每次你撒谎时，嘴角会轻轻抽动，眼睛还会眨？”
“我哪有——”她下意识摸向眼睛和嘴角，却在碰到他含笑的视线时猛然醒悟，“你骗我！我哪会同时眨眼睛和嘴巴抽动，这不是像个傻子一样了吗？”
向清惟低笑出声，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夜雀。
他忽然倾身，月光在他身后拉出修长的影子：“我不急。”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等你想说的时候，我永远都在。”
这距离近得让莫瑶屏住呼吸。
她能闻到他衣襟上淡淡的清香，能看到月光在他锁骨处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她脑子有些混乱，正想开口时，向清惟退后了半步，笑着道：“夜露渐重，莫姑娘早些歇息，好好照顾自己，别着凉。”
放在她脸上的视线依依不舍地移开，他走上了马车。
莫瑶怔怔看着他走上马车的背影，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追了两步：“向公子！”
缰绳瞬间勒住。
“有一天，我会把……”她咬了咬唇，“会把关于我自己的所有事都告诉你。”
马车上传来一阵清浅笑声：“我会等你。”
马车辘辘远去，莫瑶站在月下，忽然觉得这夜风也没那么冷了。
她转身时瞥见地上那片被遗忘的落叶，小心地捡起来夹进随身的手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