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小公子看到男人那带着几分兴味的眼神，心里微微一紧。
即使对方言语客气，但是柳致远深知他跟这位贵人连朋友都算不上，对方来找他，不过是有事要用上他父亲罢了。
就连他父亲那样傲岸的人，到这位贵人面前都得低下头来。
柳致远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如实禀明自己所知道的内情。
“世子爷，那位是苏氏绸庄的苏姑娘，只是个普通的商户之女，按理我父亲应该不会送画给她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而且那副画还是父亲这个月画的东城山水图，父亲一直说这幅画是他近期画的最好的一副，堪为骄傲。
曾经有个商人愿意出不菲的价格买下来，他也没有同意。
现如今怎么倒是送给了一个小女子？
柳致远同样也心中疑惑。
“或许，那位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被唤作世子爷的男人淡淡地一笑，那张惊为天人的俊颜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但眸色却深浓如墨，很有几分晦暗难辨的意味。
……
而柳致远也只是尴尬地笑着，眼看要冷场，他是绞尽脑汁了想要多想点话题讨好对方。
——谁让这位是永昌王府的嫡长子，慕容琛。
其父永昌王慕容渊战功赫赫，而且还跟当今圣上是亲兄弟，关系极为亲近。
如今圣上老迈，膝下又没有一个儿子，早年的皇子都夭折了。
大家私底下都在传，如果再过五年圣上后宫之中的美人仍然一无所出的话，或许就要将这位世子爷过继为今后的太子了。
别看世子与太子一字之差，今后若是这位爷坐上了大夏朝的龙椅，那可就真的是了不得。
这件事朝堂上支持的人还不少，只是永昌王府倒是半点动静也没有，甚至于有一次大臣进谏要过继慕容琛给皇家的事情，还是永昌王第一个否决了。
而最耐人寻味的是，永昌王妃王氏和当今皇后，也是同胞所出的亲姐妹。
大家都寻思着，是不是永昌王和永昌王妃早就已经和圣上皇后商量好了，要再等几年更名正言顺一些。
不然，有这种太子之位落在自己家的好事，他们还主动拒绝？！
……
柳致远思绪纷呈，他寻思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世子爷从京城来，应该听说过京府通判的儿子段飞扬吧？而刚刚那位苏姑娘刚刚和段飞扬退亲，现在正闹得满城风雨呢。”
慕容琛倒是听说过那个段飞扬的。
因为对方在京城不学无术、招花惹草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后来又莫名其妙失踪，作为段飞扬父亲的京府通判可谓是几夜之间愁白了头发。
“京府通判的儿子？他不是失踪了吗？而且怎么会跟那位姑娘扯上关系，还有了婚约要退亲？”
慕容琛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流光。
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苏清欢刚刚抱着画轴匆匆走过的场景。
——即使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哪怕只是看脸，也很少有女子第一次见他这么快就恢复冷静的，要么期期艾艾，要么脸红如霞。
这位姑娘倒是个有趣的人。
“这就说来话长了，那个段公子落水失忆流落到东城一带，恰好被苏姑娘所救，苏府又想招赘，谁知道这个段公子是个荤素不忌的主，跟苏府的丫鬟有了私情，所以苏姑娘就退亲了。”
“她知道段飞扬的身世？”
慕容琛凤眸淡淡地扫过柳致远。
柳致远呼吸一凛，总觉得这个世子爷不动声色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眼神仿佛淬了冰雪，看似亲近，实则疏离。
柳致远仓促低头。
“这就是这件事稀奇的地方了，男人嘛，拈花惹草也是常见的，而那苏姑娘倒是个烈性的人。”
“段飞扬能恢复记忆寻回身世，还是苏姑娘花费重金帮忙促成的，不过就这样，她也执意退婚。”
“哦？”
“确实性格太刚烈了一些。”
慕容琛不置可否地一笑。
“好了，带我去见你父亲吧。”
“好，世子爷这边请。”
……
柳知府早在书房中毕恭毕敬地等待着慕容琛了。
这次圣上是派慕容琛来东城视察的，尤其是民生、水患一类的问题。
柳知府心里也打着鼓，寻思着这是不是当今圣上特意想立这个侄子为太子，在此之前，先给慕容琛安上一些业绩。
“世子爷，您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柳知府说笑了，我早年曾经入手过几幅您的字画，尤其喜爱您的水墨山河图，没想到，这次倒是让人捷足先登了。”
慕容琛脸上挂着一抹不经意的浅笑。
而柳知府却是一怔。
“世子爷喜欢我的画么？真是抬爱了。这里有不少我新绘的拙作，只是画风简陋，不知道能否入世子爷的眼。”
慕容琛扫过厅堂中这琳琅满目的作品，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还是美人纤纤素手抱着画轴，更让人有那种空谷佳人的意境，他始终觉得院落中的作品落了下乘。
“独爱刚才那一幅。”
“哪幅？”
柳知府目光迷惑。
他没有看到苏清欢和慕容琛相撞的那一幕，自然猜不出来。
“没什么……”
慕容琛神思悠远。
那个小姑娘年纪虽轻，不过能够不顾未婚夫的家世毅然退婚，想必也不会辜负那样隽秀的一幅作品。
正当慕容琛想询问柳知府其他事情时，却倏然瞥见了苏清欢离开前给柳知府的水利图手稿。
男人兴致恹恹的凤眸，倏然间迸发出光彩。
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幅水利图的价值。
原以为这书房中的作品皆是平平无奇，没想到还漏了这样一幅“神作”。
“柳知府，这是你构想的？如果我没猜错，是不是要用来疏通水患？”
柳知府正想开口，却见慕容琛盯着那些水利图的注解入了神。
“咦……这手簪花小楷，倒是有几分意思。”
大夏朝绝少有男子会练簪花小楷。
这明显出自于一个女人的手笔。
最奇特的是，多数人写簪花小楷有形无神，要么就是柔弱无骨，看着过于绵软，失了书法的劲气。
然而这手字，寥寥几笔，却形神皆备，秀而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