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景云那句“受教了”话音落下,走廊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裘益民和冯焕章脸色煞白,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之前对肖景云方案的极力推崇,此刻都成了压在他们心头的巨石,让他们无地自容。
墨新知和孙智仁对视一眼,皆是暗自叹息,谁能想到,一场旨在选拔人才的杏林大赛,竟会演变成如此局面?
高安良站在陈阳身后,看着自家主任那虽然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敬佩。在所有人都被肖景云威望所慑时,只有陈主任顶住压力,敏锐地指出了潜在的风险,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肖老言重了。”
陈阳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医道无止境,吾辈皆在摸索中前行。”
“此次之事,于您,于我,于所有关注此次大赛的同仁,都是一次警醒。面对危重症,我们更需如履薄冰,时刻谨记‘扶正’与‘祛邪’的平衡,不可偏废。”
他没有丝毫得理不饶人的姿态,反而将这次事件提升到了对所有医者警示的高度,这份气度,让在场众人,包括肖景云在内,心中都复杂难言。
“还是我在开幕式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医者不能有炫技的心思,要不然就容易栽跟头。”
肖景云张了张嘴,恍然明悟。
赛前陈阳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可他偏偏存了炫技的心思,想要一争上风。
如果他没有这个心思,哪怕最初冒进,也不会完全听不进去陈阳的话。
“患者虽暂时稳住,但肝肾损伤已成,后续治疗极为棘手。”
陈阳转向高安良:“高主任,立刻组织院内中西医专家会诊,制定详细的后续治疗方案,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救治!”
“是,陈主任!”高安良立刻领命而去。
陈阳又看向肖景云,语气诚恳:“肖老,您经验丰富,若有余力,也请一同参与后续的会诊,集思广益,希望能帮助患者渡过此劫。”
陈阳没有将肖景云排除在外,反而主动邀请,这既是对肖景云医术的尊重,也是给这位老前辈一个挽回和弥补的机会。
肖景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他深深看了陈阳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理当如此。”
这一刻,他心中对陈阳的那点不服气,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羞愧,更有对后生可畏的深刻体认。
……
天色大亮,晨曦透过窗户,驱散了夜的阴霾,却驱不散弥漫在京都国际医疗中心上空的紧张气氛。
患者病危抢救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参赛选手和部分媒体圈中传开。
“听说了吗?肖老治的那个病人,昨晚差点没了!”
“千真万确!据说是用药太猛,患者承受不住,引发了急性肾衰!”
“我的天……那岂不是说,陈阳主任之前的担忧是对的?”
“看来陈主任能被称为‘阳神’,不是没有道理啊,这份眼力,这份谨慎……”
“肖老这次……一世英名恐怕……”
各种议论甚嚣尘上,原本就对肖景云参赛目的有所猜测的人们,此刻更是议论纷纷。
庄启文、于诗韵等人听闻消息,都是心中一震,既为患者担忧,也为陈阳精准的判断而折服。
酒店房间内,张官员、王总、李教授等人再次聚首,气氛却与之前的志得意满截然不同。
“怎么会这样?!”
王总脸色铁青,几乎要将手中的茶杯捏碎:“肖景云他……他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李教授推了推眼镜,脸色也很难看:“是我们低估了陈阳,也高估了肖老在此事上的心态。他太想证明自己,太想压过陈阳,以至于忽略了患者最根本的状况。”
张官员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事情麻烦了。”
“肖老失误是事实,陈阳力挽狂澜也是事实。之前我们散播的那些关于陈阳徇私、力捧‘野路子’的传言,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他们本想借肖景云之手打压陈阳,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肖景云的失误,反而将陈阳衬托得更加高大、更加稳重可靠。
“现在最关键的是大赛的最终结果和排名如何处理。”
张官员沉声道:“肖老肯定与冠军无缘了,甚至排名都会大受影响,那庄启文和于诗韵……”
王总冷哼一声:“就算肖老出了纰漏,庄启文和于诗韵难道就能上位?他们的资历和背景,终究是硬伤!”
李教授却摇了摇头:“今时不同往日了。”
“经过此事,陈阳的威望和话语权必然大涨,他若力挺,谁敢轻易反对?而且,庄启文和于诗韵在决赛中的表现,本就可圈可点,尤其是庄启文,理论扎实,临床稳健,若非肖老横空出世,他本就是冠军的有力争夺者。”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一种计划彻底失控的无力感,笼罩在几人心头。
……
京都国际医疗中心,小会议室。
陈阳、墨新知、孙智仁、李立仁、裘益民、冯焕章等所有评委齐聚一堂,气氛凝重,高安良也在列,负责记录。
经过一夜的抢救和后续稳定治疗,那位危重患者的情况虽然依旧不容乐观,但至少生命体征暂时平稳,这也让众人有了坐下来处理后续事宜的余地。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
陈阳作为主评委,率先开口,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眼神依旧锐利:“肖景云选手在临床实操环节的方案,因对患者体质判断不足,用药过于峻猛,导致患者出现严重药物不良反应,虽经抢救暂时脱险,但已造成不可逆的器官损伤。此事,性质严重,影响恶劣。”
陈阳的话语很平静,却让裘益民和冯焕章如坐针毡。
“作为评委组,我们负有不可推卸的监管责任。”
陈阳的目光扫过裘益民和冯焕章:“尤其是对高风险方案的评审,未能给予足够的重视和提出有效的异议。”
裘益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陈主任,此事……我确有失察之责,当时……当时只觉肖老方案精妙,气势恢宏,未能深入考量患者耐受……”
冯焕章也连忙附和:“我也是,被肖老的名气和方案的完美理论所惑,忽视了最基础的安全问题。”
此刻,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只想尽量减轻自己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