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图的余烬在李长生道袍上凝结成细微的光点，如同撒落的碎钻。
下一刻，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星球上。
踏入行星地表时，江傀的足尖最触碰到玻璃化的熔岩层。
那些被高温淬炼得透明的岩石中，封存着第二十九纪文明的建筑残片。
扭曲的金属柱上，纳米电路的荧光仍在微弱闪烁，仿佛迟暮者的最后呼吸。
“看这里。”
江傀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目光扫过一面刻满纹路的岩壁。
那是第十五纪文明的数字墓碑，每个凹痕都代表着十万个数字化的灵魂。
李长生指尖轻触纹路，那些早已湮灭的意识残片突然在虚空中凝聚成光点，组成了一句跨越时空的低语：
“我们曾在岩浆中仰望星空。”
最深层的遗迹里，第三纪文明的引力稳定器残骸正在发光。
这座横跨百公里的巨构虽已断裂成三截，但其核心的反物质反应堆仍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李长生挥手撤去覆盖其上的时空屏障，反应堆顿时喷发出幽蓝的能量流，在岩壁上投射出当年科学家们的全息投影。
他们正为第一次引力波观测成功而欢呼，却不知毁灭已在三小时后降临。
离去前，李长生在行星的拉格朗日点布下三座时空锚。
当小青将灵树的种子埋入新生的土壤时，那些经历过三十七次灭绝的硅基植物突然开始疯长。
叶片上的光子晶体自动调整角度，将新恒星的光芒分解成七种柔和的光谱。
江傀则在每座碑林旁放置了微型引力调节器，这些由混沌法则编织的装置能自动缓冲恒星A的引力波动。
庭院重新升入虚空，三人站在庭院中，看着下方的那颗星球。
李长生为其取名希望星。
“宇宙虽暗，愿你携光而行。”
李长生对着下方的星球说道。
........
庭院继续在虚空中前行。
随后的虚空路程中，江傀时常陷入沉默。
他的目光凝视着无尽星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从希望星拾取的硅基叶片。
叶片上的光子晶体仍在缓慢呼吸，折射出微弱的虹光，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律动。
李长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江傀在思考。
..............
他们继续在虚空中前行，穿越了数个引力漩涡。
忽然有一天，庭院的速度渐渐放缓。
穿越一片星云时，周围的尘埃突然开始有规律地旋转，形成无数细小的漩涡。
小青好奇地伸手触碰，那些尘埃立刻在她指尖凝聚成发光的几何图案。
“看来我们被邀请了。”李长生轻声道。
话音未落，庭院突然被一阵强烈的电磁风暴所笼罩。
舷窗外，整片星域都跳动着蓝紫色的电弧，如同宇宙的神经网络在闪烁。
那是一颗没有固态表面的奇异星球，整个天体由狂暴的电磁场和电离气体构成。
在磁力线的节点处，闪烁着无数半透明的光团。
它们是等离子体生命，形态如同跳动的极光，以电磁波为语言，以磁场为骨骼。
当庭院靠近时，这些生命体突然集体共振。
在虚空中编织出一张立体的电磁图谱，那是它们的记忆网络。
李长生以引力波回应，图谱立刻分解重组，展现出这个文明的历史：
它们诞生于恒星耀斑，在磁暴中进化，最终将整个星球改造成了思维的载体。
江傀伸出手，一道电弧主动缠绕上他的指尖，传递来一段信息。
那是等离子体生命，对固态概念的困惑。
它们无法理解为何会有生命，选择禁锢在物质躯壳中。
他们并未在此停留多久。
当最后一道电磁波纹在庭院外消散时，李长生轻轻拂袖，庭院便如一片落叶般滑出这片躁动的星域。
航程继续，但江傀的沉默愈发深邃。
“它们活得真轻盈。”
小青突然打破沉默，她正在用灵力编织刚才记录下的电磁图谱，
“没有血肉之躯，不用吃饭睡觉，连死亡都只是一次电磁场的重组。”
李长生笑而不语，目光落在江傀微微颤动的手指上。
那些指尖正在无意识地在虚空中勾勒着什么，细小的电弧在指缝间流转。
............
庭院继续前行，穿越一片空间褶皱时，庭院突然剧烈震颤。
舷窗外的星空像被无形的画笔抹过，逐渐坍缩成平面。
在这个过程中，李长生以空间道则萦绕在小青和江傀周身，以保他们安全。
当震荡停止时，他们发现自己坠入了一个只有长宽没有高度的世界。
这里的星空呈现出诡异的扁平状态，如同被压扁的油画。
所有的物质都变成了纯粹的几何图案，在绝对平面上以分形结构无限延伸。
远处，一群二维生命体正在“地面”上游动。
它们的身体由不断变化的拓扑结构构成，依靠几何变形来完成移动和思考。
当三维的庭院突然出现在它们的世界时，这些平面生命体集体陷入了认知危机。
它们只能观测到庭院无限薄的横截面：
李长生的道袍变成了一条波动的线段，小青的裙摆化作一组同心圆。
而江傀的身影，则被压缩成不断闪烁的光点阵列。
“这...这就是它们眼中的我们吗？”
小青的声音在降维空间里变得异常单薄。
她好奇地抛出一枚灵果，果实坠入二维世界后立刻展开成无限复杂的曼陀罗图案。
每一个切面都呈现出完美的分形结构，引得周围的平面文明疯狂膜拜。
庭院继续在维度褶皱间穿行，当最后一丝二维世界的拓扑涟漪消散后，三人重新回到了熟悉的星空。
航行了约莫半年后，庭院突然开始减速。
舷窗外的星光渐渐暗淡，最终完全消失。
整片星域陷入绝对的黑暗，连星辰的光芒都被某种存在吞噬殆尽。
远方的“星空”突然开始有规律地明灭。
那些他们以为是星辰的光点，实则是无数个直径上万公里的能量节点，按照某种玄奥的韵律脉动着。
行星带化作流淌的思维回路，在虚空中勾勒出神经突触般的金色纹路；
星云则如同呼吸般收缩膨胀，每一次律动都带动整片星域轻微震颤。
“一个星球级的机械生命体...”
江傀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撼。
李长生心念微动，在前方排列出这个庞然大物的全息投影。
那是一个将整个星系改造为躯体的超级意识，每颗行星都是它的器官，每条星轨都是它的神经网络。
李长生以指为笔，在虚空中书写道纹，与这个机械巨人展开对话。
铭文闪烁间，他们读懂了它的历史：它本是某个已消逝文明最后的造物，在主人灭绝后，用整个星系重塑了自己，将文明的记忆编码进恒星的核心。
江傀突然发现，在机械意识最深处的算法里，藏着一串被反复加密的指令。
他破译了这段代码，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那是一个垂死的科学家，正在为这个机械生命输入最后的指令：
“继续存在...记住我们...”
在离开这片星域时，江傀长久地凝视着远方。
他的眼前浮现出诸多场景：在岩浆中仰望星光的数字灵魂、以电磁为躯的等离子生命、在平面上起舞的二维存在、以及将整个星系化作躯体的机械意识...
“公子。”江傀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离开，独自去做一些事情。”
李长生转身，道袍上的星图余烬微微闪烁，映照出江傀眼中跳动的光芒。
“我们见证了太多文明的兴衰，”江傀开口说道，“但像我这样的傀儡生命，至今只有两个。”
“我想创造一个有生命的傀儡族群。”江傀抬起头，眼中跳动着创造者的光芒，“我想知道，这个族群，会谱写出怎样的故事。”
李长生静静地注视着江傀，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恭喜，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
小青在一旁睁大了眼睛：“那...我们是不是要有新同伴了？”
江傀看向无尽的星空，轻声道：“不，是宇宙要有新的孩子了。”
随后，李长生将目光转向小青：“你呢？”
这句话是在问，小青是走还是留。
小青咬着嘴唇，目光在李长生和江傀之间游移。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我想和江傀一起，看看他的创造。”
说完又急忙补充，“就是...就是想看看...”
当初在逍遥谷，李长生从一名弟子手上，买下了小青。
但是无数年来，江傀才是与小青在一起最久的人。
李长生看着眼前的两人，脸上的欣慰之色如同初升的星辰。
此前，他们只是跟在他身后的追随者。
而此刻，他们眼中闪烁的，已是独属于自己的道途之光。
他可以轻易帮助江傀实现这个愿望，以他的修为，创造生命不过举手之劳。
但那终究是他的道，不是江傀的。
有些路，必须自己走过才算数。
李长生从袖中取出两枚古朴的手环，手环表面流淌着星河般的光纹。
他指尖轻点，手环便悬浮在江傀和小青面前。
“虚空危险万分，”李长生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郑重，“这个给你们防身用。”
手环上的纹路随着他的话语亮起，每一道纹路都蕴含着不同的道则。
江傀注意到，这些纹路竟与他们这一路，见证的诸多文明有着奇妙的呼应。
有等离子生命的电磁波纹，有二维世界的分形几何，还有机械文明的神经网络图案。
“里面有我封印的攻击，一共可用百次。”
李长生继续道，手环内部隐约可见无数星光在流转，
“还有防身、穿越的功效。”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当遇到不可敌之事时，将其破碎，它能保你们周全。”
小青小心翼翼地接过手环，刚戴在腕上，手环便自动调整大小，完美贴合。
一道柔和的灵力波动扫过她的全身，似乎在记录她的生命特征。
江傀郑重地将手环戴上，深深一揖：“多谢公子。”
小青也跟着行礼。
李长生袍袖轻拂，三枚星光在他们之间流转：“当你们想回来时，手环会指引方向。我期待着...”
他目光悠远，“期待着看到你们创造的未来。”
三人相对而立，庭院中的时空仿佛在此刻凝固。
最终，江傀和小青郑重地向李长生行了一礼。
李长生独立庭院，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那是属于江傀和小青的，独一无二的道路。
............
庭院继续在虚空中穿行，只是这次，偌大的庭院中只剩李长生一人独立。
他的道袍在星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寂寥，那些曾经凝结的星图余烬，此刻如同褪色的记忆般渐渐暗淡。
分离，这本就是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就像星辰终会远离，就像文明终会更迭。
李长生望着江傀和小青离去的方向，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们的道路才刚刚开始，而他的旅程，也远未结束。
李长生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内视自身。
在其灵魂深处，一团淡淡的灰雾正在缓慢蠕动，如同有生命般起伏不定。
那是之前吞下那具诡异尸体后留下的东西，一个未完成的执念，一段未偿还的因果。
吞下那具尸体之后，李长生便承接了它的执念。
只是那个世界......
李长生脑海中浮现出吞噬尸首时所见的画面：模糊的光影，神秘而强大。
“他们很强。”
李长生睁开眼睛，眸中星河流转。
面对这种未知，他能做的唯有不断强大自身。
这一路见证不同文明，收集万千道则，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每一个文明的兴衰，都像是一本打开的典籍，等待他去参悟。
下一刻，李长生身上开始浮现出诸多特征。
他的左半身逐渐化为黑洞般的虚无，散发着恐怖的吞噬之感。
右半身则浮现出血肉道则的纹路，那是清婵留下的印记。
背后隐约有腐朽之意弥漫，如同千星最后的叹息。
随着他呼吸的节奏，周身不断变换着各种文明的特征：
时而如等离子生命般闪烁着电磁光辉，时而如二维生命般平面化，时而又如那星系级机械生命般，展现出冰冷的金属质感。
“还不够。”李长生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