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挺认同我爸那套歪理的。
他说人不结婚要忍受许多人指手画脚,但结了婚只需忍受一人指手画脚,所以,他选择挑个好女人结婚。
年少我对此嗤之以鼻,到了年龄我逐字分析,还真踏马的很有道理。
在我还会跟我爸促膝长谈的年纪,他那会话还很多。
他告诉我,不管〔好〕女人还是〔好〕男人,都是相对于个人的〔好〕。
比如老母亲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一个虽然外貌极好,但脾气极其差劲,行为极其嚣张的〔坏〕女人。
但对他来说就是〔好〕女人。
近到亲戚远到他的领导,都觉得他挑选伴侣的眼光差极了。
所以在女人方面,他无法给我任何具有建设性的意见。
但在我看来,我的老母亲是一个非常有个性的人。
虽然她说话总是平等的嘲讽到了每一个人,但总是会让你感觉你得到了一些〔尊重〕。
比如在我的婚姻大事上,我的老母亲有过仅有一次的名言:
〔哎,惊风啊,想想你以后变成一个独居的古怪老头,不小心在门口跌倒还要被邻居的破小孩踢上两脚,为母还是有点神伤。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那时候我也早就死了。〕
……
而沈月白在帕萨迪纳大学城边的网吧对我求婚那天,曾说过一句话:
〔你父母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教师,祖辈都是传统职业,你说呢?
人终究逃不过伦理纲常,连我都有理由结婚,何况是你。〕
综上所述,她提出这个具有一定威慑意义的论点,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大错特错。
她用一天打听来的消息是有些错误之处的,比如催促我结婚的不过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而已。
毕竟我这个条件年过二五还没结婚,变成了许多同辈用来阻碍他们说三道四的挡箭牌。
而我之所以会答应她的求婚,是多方面,并且是有层次的。
首先,我不会假惺惺的说我只看内在不看外表。
当然内在也很重要,但当你不了解内在的时候,总是会对美的事物率先产生兴趣。
当然这个〔美〕也是相对的。
首先,沈月白是很合我眼缘的,她的外表,身高,以及搭配,在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梦中出现过几次的女孩有了现实的化身。
接着,她对我开出了一系列令人心动的条件,而且还先兑现了其中最近的一个:帮我完成我本打算熬夜完成的游戏成就。
这意味着她是一个讲信用的人,事实上,她也完成了她所说的所有事。
最后,我仔细回忆了她和我一起玩游戏的过程——
不要小看玩游戏,在我的认知里,有三件事最能暴露一个人的本质。
玩游戏,打麻将,喝高了。
总之,玩游戏这种事情很暴露智商和情商,特别是mmorpg和moba类的游戏,需要策略,协作,情绪控制和临场反应。
那天我们玩的是魔兽世界,这玩意要想玩得好,熟练度还是其次。
首先需要一个人对其玩的角色和职业有非常深入的了解,起码你得知道每一个技能能打多少伤害,buff怎么覆盖……其次就是每个版本还会调整,你得做攻略。
我其实对菜鸟和新手是比较宽容的,但对于那种号称开服玩家但连技能描述都没有读完的老玩家,简直就是深恶痛绝。
她那一晚的表现符合了我预期中〔亲密玩家〕的所有表现。
第一,她操作还可以,手速中上,但胜在能应对各种随机情况;
第二,可以看出她做了许多攻略,数值计算稳固,说明她完全明白这个游戏该怎么玩;
第三,队友失误她没有着急,更没有骂人,她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可以说她一直都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但她在最后时刻打字指挥了两句,这两句话变成了我们能在限定时间打完boSS的关键。
什么是聪明人?
这就是聪明人,聪明绝顶。
我复盘后就陷入了一种巨大的后悔中,我马上去找她,想问她我还有没有机会再选择一次,连账号都没有退出。
还好我赶上了。
综上,就是21年末春节假期时,我带着突然拥有的老婆,突然回家时跟我爸爸突然说的话。
那一个小时,我大抵是把这十五年来跟爸爸没说的话,全都说了。
爸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在听完我混乱,并且稍微有点口不择言的描述之后,才开口:
“听起来你很爱她。”
“……”
我不置可否,但我不太明白爱是什么,因为我从未拥拥有过这种类型的爱,连喜欢都没有过。
“只要你爱她,她就是个好女人。”
他接着说。
按照我妈的话来说,我爸是个三锤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
但某些时候,他说得很对。
“但是,如果她要毁灭世界呢?”
我紧接着问。
爸爸皱着眉头,他隔着门缝看了一眼在外面的客厅看着电视聊天的两个女人,又看了我一眼。
“你应该知道的,爸爸,他们成功了。
自从你十年前被外派到福岛回来后,你就应该已经知道了。
只是没有人相信你,或者是不可以相信你,所以你才会变得越来越沉默。
直到沈月白向我坦白她的计划后,我才发现爱上她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这份爱也许是我生命无法承受之重,但如果可以,我想试试挺起肩膀。
但是她是一缕飘渺又孤独的风,她吹到了我这里,问我要不要跟随她一起走,但是方向如何,前路又如何,会变得怎么样,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向前,向前,不停的向前。
她现在站在路上等我,但她就留给我一个背影。
她如果和我说就好了,如果她开口,我就什么都不想的追上去了。
但她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她似乎不需要我,又似乎需要我,我不懂,爸爸。
我该做什么呢?我应该去爱她吗?我该前进还是退后,还是停留原地?我会做错事情吗?”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像某个儿子一样,从父亲那里获得一个拯救世界的锦囊妙计。
我只知道,我快被这份爱压垮了,我需要我的爸爸告诉我,我是不是走上了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爸爸推了推眼镜:
“你还记得以前我让你看的那本书吗?”
“什么?”
“〔所有人是一个整体,别人的不幸就是你的不幸。
所以不要问丧钟是为谁而鸣,它是为你而鸣。
社会是一艘大船,所有人都在同一艘船上,当船上有一个人遭遇不幸的时候,很可能下一个就是你。
所以,永远不要对别人的不幸和苦难无动于衷,雪崩面前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所以,”
“所以?”
“她是个好女人,惊风。”
这就是我与父亲的最后一次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