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丁逻香说得是假的？
可她只是个普通的账房之女。
虽说在太康郡崭露头角，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借着赴帝都赶考的机会，就为了诬蔑少庄主姜辉？
怎么想都不可能。
就算她现在是百业科考其中一项的探花，可和红叶山庄相比，仍是以卵击石。
只要是个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
按照许宁从小厮家丁口中闲聊，得到的消息。
柳清曾经被丁逻香的父母收为义女，和丁逻香是姐妹关系。
可这份姐妹关系并不牢靠，按照一位小厮说，丁逻香幼时认为柳清是来抢自己父母的，互相间闹出过不小矛盾。
红叶山庄内人所共知。
两人随着年龄渐长，交情越发疏远，到了近些年，柳清除了在拜见义父义母的时候，会和丁逻香偶尔见到，寻常时候根本不碰面。
要不是丁逻香因为科考之事前途光明，她只是账房之女，原来的命运轨迹最多在山庄内寻个活计，和成为炼气士的柳清越来越远。
小厮虽然对柳清言辞多有愤恨，可对丁逻香也没什么好话，认为丁逻香或许妒忌柳清，毕竟当年要不是柳清，山庄内分拨道种给外门，就有丁逻香一个。
当时眼中闪烁着最阴暗猜测光芒的小厮，被跟在许宁身后听候差遣的执事咳嗽一声吓走。
许宁对小厮的话，也没全信。
综合考虑姜辉和丁逻香两人说的话，谁真谁假，许宁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最关键的是。
柳清是当着丁逻香的面，杀了义父义母。
姜辉在丁逻香生死一线的时候赶来，杀了柳清。
不管是否如姜辉所说一样，他杀柳清是由多有犹豫，庄主长老威逼，是多么的曲折。
丁逻香应该对柳清恨之入骨，而对姜辉抱有感激之情才对。
如果说丁逻香一直在撒谎，就为了诬陷姜辉，逻辑上说不通。
再说，丁逻香赴都赶考，见君面圣，许宁不相信她一个普通人，能瞒得过大周女皇。
许宁很不愿意看到，和自己在永源山脉同生共死、战场厮杀的好友，其实一直在扮演爽朗豪气，情深意重的形象。
如果真的是装的，许宁只能说，装得很像，自己完全看不出来。
墓碑前方，姜辉跪在地上，眼泪打湿了带来的三碟小菜，泪水和饭菜一同变凉。
“柳清在红叶山庄，是名副其实的罪人，连葬入红叶山庄墓地都不允许。”
姜辉哭的很难看：“我向庄主求了许久，才把尸体偷取了出来，悄悄埋在了这里。”
声音哽咽，爽朗豪气的汉子，在这一刻，似乎完全抛弃了伪装的坚强面具，泣不成声。
姜辉端起酒盅，横着倒过，清冽的酒液洒在墓碑前，一股淡淡的杏花味散开，酒液向泥土下浸润，如同柳清在地底，慢慢抿去了这些酒。
“许兄，你府下明德酒坊的金银酒，畅销四方，无人不喜。”
姜辉晃动着杯中物，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可柳清就不喜欢它，只喜欢这给山庄幼童清理暗伤的品杏醉香酒。”
“完全比不上金银酒，可喜欢没有道理，柳清也只爱喝这一种，也许她被捡到山庄的时候，用品杏醉香酒调理暗伤，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了吧。”
本就不大的酒壶，反复倒了数次，姜辉和柳清平分，直到姜辉到过酒壶，反复摇了数次，再也没有一滴落下。
酒不醉人人自醉。
四阶炼气士除非喝的是世间的几大极品灵酒，根本不可能喝醉。
给幼童调养身体的品杏醉香酒本身酒意很淡，幼童也喝不醉。
可是，姜辉的心醉了。
“柳清……清儿……”
姜辉似乎真的喝醉了，醉意朦胧的转头，歉意的对许宁道：“抱歉，一不小心喝完了。”
许宁嘴唇动了几下，看着满身酒气，道：
“君子不夺人所爱，见你和柳清姑娘对饮，我亦欣慰。”
姜辉醉醺醺的站了起来，脚步踉跄差点摔倒，继而用力晃了下脑袋，看着墓碑道：“……柳清，下……下次再来看你。”
他驱散了些酒意，与许宁离开这处开凿的缺口，回头重新布置阵法，遮掩痕迹，恢复悬崖绝壁的状况。
“如果山庄知道柳清葬在这里，恐怕他们也容忍不了，只能用阵法遮掩。”
就算姜辉不是阵修，可以四阶的高境界眼见来说，布置的粗浅阵法，也不是一般炼气士能窥破的。
柳清的墓，很安全。
一路回到红叶山庄。
姜辉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
“抱歉，之前你在山庄里，打听柳清的事，被执事告诉我了。”
他摊开双手。
“许兄，现在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应该不会在怀疑我和红叶山庄了吧？”
姜辉目光清澈，十分坦然。
“在缉捕阁待了几年，成了习惯，见到事情总是不自觉的问个详细。”许宁道：“还请姜兄勿怪。”
许宁根本就没打算隐瞒。
询问小厮的时候，执事在盯着。
巨型红枫木林里，找姜辉和柳清名牌时，刚刚见到，姜辉就赶到。
自己在山庄内的一举一动，其实姜辉都知道。
姜辉拍拍脑袋：“差点忘记了，许兄除了是阳临公外，还是缉捕阁的金捕，是我多心了。”
伴随他伸手的举动，一股股浓郁的酒气散开。
许宁叹气道：“姜兄，你太累了，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或许是最近，太多的事压在了姜辉心头，堂堂四阶炼气士的脸上，肉眼可见的疲惫。
姜辉拱手道：“谢许兄关心，我睡醒之后，就去找庄主，看能不能让许兄去红叶醉道源中，参悟一番。”
“以你的天资和我们的交情，庄主应该会同意的。”
红叶山庄的道源，自然是上品道源，当年红叶祖师以红叶醉道种入道，战力无双，压制同辈天骄的根本抬不起头。
有传言，红叶醉道源是提升战力最明显的。
说完这句承诺之后，姜辉告辞一声，就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许宁立在空中，遥遥看向姜辉的背影，心中暗道：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吗？
种种举动，似在讨好，也在掩饰着什么。
恭候在下方的执事，请示道：“贵客，您是继续游览还是回客院吗？”
许宁道：“去客房吧，我也休息一会儿。”
已经有七八分把握，但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让他睡一觉吧，毕竟，还有两三分可能清白。
许宁情绪复杂的回到自己的客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