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龙京的万家灯火在窗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上官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淡淡的白。听筒里传来的电流声混着唐风低沉的呼吸,让这间弥漫着檀香的书房更显寂静。
但龙京不是我们的私人战场,昨天城西的交火已经惊动了巡逻队,再这么打下去,不用等那些家族反扑,监察部门就要找上门了。”
书桌上的青瓷茶杯里,茶叶舒展着沉在杯底,热气早已散尽。上官茹瞥了眼屏幕上跳动的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过去的七十二小时里,她和唐风的人像两把交错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那几个家族的外围势力,从城东的古董行到北郊的私人马场,火光与枪声在夜色里此起彼伏。但现在,刀刃必须暂时收回鞘中。
“老爷子考虑得是。”唐风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几分被夜风磨砺过的沙哑,“我的人刚从南郊仓库撤回来,最后那波伏击折了三个好手,对方的反应比预想中快得多。”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路,“不过您放心,撤回来的兄弟已经分成了六个小组,正盯着那几个家族在龙京的落脚点,苍蝇飞过都能数清翅膀上的纹路。”
上官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裹挟着初夏的燥热涌进来,带着远处街道隐约的喧嚣。龙京的心脏在夜色里沉稳跳动,谁也想不到,这片繁华之下正暗流汹涌。
“盯着没用,”他轻声说,目光落在远处军区大院的方向,那里的探照灯正有规律地扫过夜空,“我们要找的是藏在水下的礁石。那些家族经营百年,明面上的产业倒了,真正的根基藏得比谁都深。”
“您是说那些精英?”唐风的声音陡然提高半分,又很快压下去,“我让兄弟们把龙京周边五十公里内的废弃工厂、防空洞都翻了个底朝天,连十年前倒闭的矿坑都没放过。”他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甘,“可就像您说的,这群人跟蒸发了似的,连条狗都没惊着。”
上官茹指尖划过冰凉的窗沿,想起三小时前收到的密报——卫星图像分析结果显示,龙京西北郊的磁场异常区在三天内扩大了三倍,但地面上只有一片长势稀疏的玉米地,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卫星图像我看过了,”他缓缓开口,“那片玉米地的土壤湿度不对劲,表层土下面有明显的翻新痕迹。但派去的人挖了三米深,只找到些生锈的钢筋。”
“钢筋?”唐风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警觉,“是混凝土结构?”
“像是废弃的防空洞改造的,”上官茹回忆着图像上的细节,“但洞口应该被做了伪装,或许是口枯井,或许是间不起眼的柴房。”她转过身,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龙京地图上,手指点在西北郊的位置,“而且那些人的弹药库,十有八九也在那下面。”
“弹药库藏在地下才合理。”唐风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您想啊,上千号人的家伙什,步枪、手雷、甚至可能有重武器,堆在地面上就是个定时炸弹。上个月华北地区的高温警报连响了十五天,随便一点火星就能把整个仓库掀上天,他们不会犯这种蠢事。”
上官茹走到地图前,指尖沿着标注的河流纹路滑动。龙京的地下管网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从民国时期的排水沟到现代的地铁隧道,谁也说不清那些家族在这张网里钻了多少空子。
“问题就在这里,”他低声说,“龙京的地下太复杂了。我们的人拿着探测仪排查了三天,光地下停车场就查了两百三十七个,连二战时期的日军工事都翻出来了,还是一无所获。”她顿了顿,想起技术部门递上来的报告——那些家族的通讯信号被压缩在特定频段,每次传输不超过十秒,定位还没锁定就已经消失。
“他们的通讯用了跳频技术,”唐风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主动说道,“我让技术组破解了三天,只截到一句‘货在老地方’。鬼知道‘老地方’是哪。”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上官茹的侧脸。她看着地图上被红笔圈出的区域,那里集中了五个家族的老宅,像五颗嵌在龙京心脏里的钉子。
“给你的人换个思路,”她忽然开口,声音在雷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别盯着空旷的地方找。那些人要吃饭、要喝水,地下工事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去查那些老宅的下水管道,尤其是民国时期建的院子,看看有没有异常的水流和用电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唐风恍然大悟的声音:“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上千号人每天的用水量不是个小数目,就算用了净化设备,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还有,”上官儒补充道,“让兄弟们注意那些突然停业的澡堂、洗车行,尤其是带地下室的。大量的热水供应能解释异常的能耗,隐蔽的入口也方便人员进出。”
又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上官茹看着那片被红笔圈住的区域,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父亲也是站在这张地图前,指着同样的位置对她说:“龙京的根在地上,魂在地下。”
“三天,”他对着话筒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给我三天时间,不管是玉米地还是老澡堂,必须找到他们的入口。”
“没问题,”唐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三天后,我带兄弟们端了他们的老巢。”
“不,”上官茹打断他,目光穿透雨幕,仿佛看到了那些隐藏在地下的阴影,“不是端掉,是围起来。我们要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
雷声渐远,雨声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玻璃。上官儒挂了电话,走到地图前,指尖重重地按在西北郊的位置。那里藏着的不仅是敌人的精英和弹药,还有龙京不能承受的动荡。
挂断电话的瞬间,上官儒将手机随手放在玄关的梨花木柜上,金属机身与红木表面碰撞出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透出暖黄的灯光,像一块被刻意遗落在暗夜中的琥珀。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推门走了进去。
龙云飞正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这位执掌龙京暗脉数十年的老人,此刻正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勾勒出深浅不一的沟壑,鬓角的白发比上周又添了几分,像落满了初雪。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将雪茄搁在水晶烟灰缸沿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唐风那边稳住了?”他开口时,声音带着清晨露水般的沙哑,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沉思中挣脱出来。
上官儒在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椅面发出细微的皮革摩擦声。他抬眼看向办公桌后的老人,目光掠过他桌上那盏老式台灯——黄铜灯座上刻着的缠枝纹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暂时按兵不动了,他的人正在排查西北郊的地下工事,重点盯了民国老宅的下水系统。”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卫星和地面探测都没什么进展,那些人藏得比老鼠还深。”
龙云飞拿起桌上的紫砂茶杯,杯盖轻轻刮过杯沿,发出清越的声响。“老鼠?”他轻笑一声,眼角的皱纹随之舒展,“他们更像土拨鼠,在龙京的地下刨了几十年,早就四通八达了。”他呷了口茶,目光落回上官茹脸上,“你刚才在电话里说得对,现在是骑虎难下——杀了他们半数族人,是把双刃剑。”
他没再说下去,但两人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龙京的地下管网连着医院的急救通道,挨着学校的防空洞,甚至与地铁隧道只有一墙之隔。若是在这些地方引爆大规模弹药,后果不堪设想——救护车的鸣笛声会盖过一切,恐慌会像瘟疫一样在这座城市蔓延。
“所以,得调军队做后手。”上官茹抬起头,目光与龙云飞对上,“让机械化部队隐蔽在三环外的待命区,再调一个防化连备着,万一他们狗急跳墙用了违禁武器……”
“不必。”龙云飞打断她时,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军队一动,动静就太大了。消息传出去,只会让他们提前发难。”他将茶杯放回桌面,杯底与木桌碰撞出闷响,“我的人已经控制了城六区的地下管网总闸,水、电、气,只要他们敢在地下搞事,三分钟内就能让他们变成瓮中之鳖。”
上官儒微微一怔。他知道龙云飞的势力深不可测,却没想到连这些最基础的民生命脉都在他掌控之中。她看着老人脸上那抹从容不迫的神色,心头莫名一松,却又生出新的疑虑:“可那些人的精英……据说个个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还有不少是从海外雇佣的退役军人。”
他伸手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叠泛黄的文件,推到上官茹面前。最上面的照片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正举着AK47大笑,额角有一道狰狞的刀疤。“这人叫‘疯狗’,三年前从金三角跑回来的,现在是张家精英营的教头。”龙云飞的指尖点在照片上,“他左膝有旧伤,是被地雷炸的,阴雨天连走路都打晃——这样的‘精英’,你觉得能掀得起多大浪?”
上官儒拿起文件翻了两页,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每张照片下面都标注着详细的资料,从血型到惯用武器,甚至连他们半夜会磨牙还是说梦话都写得清清楚楚。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刚接手家族事务时,龙云飞也是这样,把对手的底细摊开在她面前,告诉她:“所谓强敌,不过是你还没看穿的纸老虎。”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龙云飞的声音温和了些,“你怕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怕龙京再变成血流成河的战场。”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金融区的摩天大楼,那些玻璃幕墙在夜色里反射着冷光,像一排沉默的巨人,“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手里的牌比当年多得多。”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那些家族的小仓库,我的人已经盯了半年。城东的废弃冷库、西郊的地下酒窖、还有北郊那片坟地里的假墓碑——一共七个地方,每个点都布了天罗地网。只要我们想,随时能让那些弹药变成哑弹。”
“那主仓库呢?”上官儒追问,“他们真正的弹药库,还有那些精英的藏身地……”
“急什么。”龙云飞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岁月沉淀的从容,“老鼠总要出洞觅食,藏在地下的人总要呼吸新鲜空气。我们已经在西北郊的玉米地布了红外监测仪,只要他们敢露出一点热气,就能锁定位置。”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让技术组破解了他们的加密通讯频道,虽然还没截到关键信息,但他们的通话频率越来越高了——这说明,他们也快撑不住了。”
上官茹看着老人眼中闪烁的光芒,那里面没有丝毫慌乱,只有运筹帷幄的笃定。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家族遇到危机,父亲总会带她来见龙云飞。那时这位老人还没这么多白发,却已经能用三言两语拨开迷雾,让所有人都安下心来。
“好吧。”她合上文件,站起身,“我再让唐风加派人手,重点排查那些老澡堂和洗车行,尤其是带地下室的。”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龙云飞,“三天后,我带详细的计划来见你。”
龙云飞点了点头,重新拿起那支雪茄,却没有点燃。“去吧,”他挥了挥手,“让唐风也歇口气,养足精神——好戏,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