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怎么会有……”怪物。
刚刚那位穿着褪色衣物的大三学姐也已经走到了电子阅览馆的窗边，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只不过，这声音却戛然而止。
刚好，从他们这个角度，能看到校园内一处路边才爆发的混乱。
季沉烽没有再去看那些毫无新意的怪物——在“巴别塔”教团总部之中，这类血肉畸变类的怪物，实在是最常规、也最常见的一批，现在甚至已经渐渐失去了研究价值。
他反而是回头，定定地看了身边那位学姐一眼。
不需要多想也能猜到，这个女生刚刚强行咽下去的那两个字，应该就是“怪物”。
显然，她在自己过往的经历中，也是见过类似的“污染”后的“畸变”产物的。
而她如今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中央大学的校园里，便能证明，这位学姐之前遇到怪物的时候，她的运气还不错……
说话间，这位大三的学姐在看完窗外的场景后，已经十分识趣的挪动步伐，和季沉烽之间也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季沉烽见状，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表情，不过，心中却是微微一哂。
果然，还是这种出身贫民区、并且一直活下来的人，在面对怪物的时候，求生的经验要更丰富一些……
窗外的事件中心，那个怪物周围的学生还在发出失控的喊叫声、在混乱中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逃窜。
而那只刚刚由人类转化而成的怪物，则是同样遵循怪物的本能，朝着人类血肉富集的方向，正拼命的猎杀、撕咬……
原本就很安静的电子阅览馆里，骤然陷入了更加无声的沉寂。
本来还在各自忙碌着的几个学生顿时互相对视了几眼，交换了一个担忧而又迟疑的眼神。
就和刚刚那位大三的学姐一样，这群学生虽然内心惶惶、迟疑不定，但是，彼此之间却都在默契的保持着一些距离。
虽然在季沉烽看来，这点距离，对于那些“畸变”后疯狂掠食的怪物，显然是不具备“安全”这一意义的。
短暂的僵持中，另一个学生突然有些喉咙颤抖、艰涩开口道：“前两天学校不是才刚刚抽过血，检查过么？”
他没有直接说出“污染值”这类专门的词汇。
但是，作为同样曾经见到过怪物的幸存者，有些事情，虽然明面上没有人提起，可是在背地里，大家的确是有着自己的想法和猜测的……
“要是这会儿还在宿舍里封锁着就好了……”突然，有另一个人小声嘀咕了一句道。
那样的话，那些引起骚乱的怪物，就只会出现在原本的那个学生的宿舍中，而不至于把“污染”和危险直接扩散到整个校园里……
季沉烽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
他对这个毫无异议的祈祷和感慨并不怎么在意。
不过，刚刚这几个中央大学学生的话语，倒是的确提醒他注意到了这里存在的一个小小的细节。
——调查部的之前可是直接把中央大学的所有学生和教职工都聚集起来抽了一遍血，并且把那些血液样本拿去做了“污染值”方向的检测。
他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是“巴别塔”做过手脚的，调查部的那些常规检测，自然不可能勘破“博士”那些从基因层面就“精心”设计过的血样。
但是，对于中央大学里的绝大多数学生和教职工来说，之前的血样检查，检测结果肯定是有道理的。
在这个赛博朋克的世界里，几乎没有人能够完全不被“污染”。
而在“污染值”非常低的情况下，也的确不会随随便便的就让一个人轻易的失控，然后自己的身体“畸变”成为一只可怖的怪物……
以调查部那强势的做派、龟毛的手笔、以及很多时候都把人当数据的手段，对于那些“污染值”偏高的学生，他们早就已经把人强行带走了，要么送去医院进行昂贵的治疗，实在没救了就从医院里直接拖去高危尸体处理中心，反正人总会有个最终的结果……
唯一不可能的就是，把“污染值”靠近临界值、甚至是超标的学生放回来。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外面那个骤然“畸变”成怪物的学生，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季沉烽自顾自的想着这里面可能的情况。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电子阅览馆里正在彼此沉默的另一个学生，却突然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学校宿舍楼那边也出事了！”
“什么！？”在电子阅览馆各处分散着的几个学生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相同的声音。
而后，便是一片震惊的哗然。
此起彼伏的嘈杂声音混杂在一起，有人不敢置信的说道：“怎么连宿舍楼那边也出事了！？”
还有人同时发出了震惊的叫声：“出事的地方竟然不止一处吗？”
刚刚说话的那个学生，则是举着自己手腕上的光脑，面对周围同学不约而同注视过来的目光，因为过度紧张和焦虑，说话时有些结结巴巴的开口道：“我、我同学刚刚给我发的消息。”
“他说，刚刚对面宿舍楼那边，突然也传来了一阵阵尖叫声。他那会儿刚走到一楼通道里想要出来，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然后就看到有学生和怪物从对面的宿舍楼里血糊糊的冲了出来……他吓得没敢多看，就又跑回宿舍里了。”
顿了顿，这个学生举着自己手腕上的光脑总结陈词道：“我同学是在宿舍里给我发的消息，他让我先在外面避一避，千万别这会儿回宿舍，怕正好撞上那只怪物……”
话已至此，这个人数有限的电子阅览馆中，顿时便只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脸色是如出一辙的震惊和苍白。
短暂的缄默后，季沉烽动了动嘴唇，算是打破了这无言的死寂。
季沉烽轻声开口道：“你提醒你同学一下，告诉他，电子阅览馆外面的路边上，也出现了怪物……让他千万别出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季沉烽才想起来，自己也应该把相同的消息给自己的两位舍友发了一遍。
——起码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关心舍友和同学的正常好人一样。
想了想，季沉烽还给关译心也发了相同的一条消息过去。
毕竟不久前两人才一起从F区1号楼的偏僻便宜的地下宿舍里出来，于情于理，他好像都应该适当的关照一下对方。
就是不知道，关译心那边有没有遇到点啥……
她刚刚可是提了一句，她是去找学生会的那位吴学长。
而学生会，这不正好是之前郑小希深度接触过的那波人么……？
想到这里的时候，季沉烽的心情多少有点微妙。
他反正是不知道，调查部那边到底有没有查清楚，学生会那群人之前身上的“污染值”超标，多多少少其实是和郑小希有点关系……
不过，按理说，之前那次抽血检查，应该把那群濒临失控的人，都已经筛查出来了吧？
现在在中央大学内部多点同时爆发出“污染”的这几个人，季沉烽都不由得皱了皱眉。
想不明白……
与此同时，收到他群发消息的两个舍友同时发来了满屏幕震惊的问号和感叹号：“你说什么？？？？！！！”
在那夸张的符号之后，两个舍友又各自发了一连串的话语向季沉烽追问：“沉烽，你没开玩笑吧！？”
季沉烽斟酌了一下词句，为了避免自己脱离人设，他还是选择了最老老实实的、平铺直叙的回答：“我在电子阅览馆这边，透过窗户就能看到一个事故现场。至于宿舍楼那边的变故，是电子阅览馆的另一个学生说的，他没提具体是几号楼，我也没问。”
其中一个舍友猜测道：“我估计是E区，那边正好和另一栋住宿费便宜的宿舍楼斜对着。”
季沉烽瞥了两眼，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内容，只是颇为随意地敷衍了两句：“可能吧……”
另一个舍友侥幸目前还没有撞见任何一个事故现场，他立刻先关好了门，然后则是反过来安慰季沉烽道：“沉烽你在电子阅览馆里还好吧？记得关好门窗，千万别出来啊！”
“也不知道学校处理这些变故要多久的时间……”
旁边的另一个舍友插话道：“应该也用不了多久吧？这里可是中央大学呢！调查部的清理者、还有学校内部的安保人员，肯定很效率的。”
中央大学虽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富人区，但是，看这里的环境也知道了，它的安保水平，绝对是和贫民区要天差地别的……
而两位舍友以往的经验，则是全都来自于出了意外就开始考验命够不够硬、根本就不怎么指望官方救援效率的贫民区……
季沉烽：“嗯，我知道的。”
和两位舍友互动了一番没有什么意义的废话之后，季沉烽暂时中断了这两段聊天。
然后，他便突然意识到，自己给关译心发了消息之后，对方竟然没有给出任何回复。
他当然不会觉得，关译心是没注意到新消息。
光脑的消息提醒功能还是在线的，而关译心也一向不是那种做事拖拖拉拉、有消息不回然后愣是拖到忘记的性格。
该不会是，关译心那边真出事了吧……？
人在事故现场，那的确是手忙脚乱、不可能再有时间去回任何消息了……
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季沉烽一时间也是心中五味杂陈、极度微妙。
虽然他自己的确对关译心这么个事故体质充满了退避三舍的心情。
但是不得不说，如果不考虑关译心也把自己拖下水的情况的话，就以关译心这整天摊上事的事故体质，作为一个用于吸引视线的挡箭牌的话，她可是太顶用了……
季沉烽甚至开始忍不住的琢磨，如果关译心一直保持这么个事故率的话，在他停留在中央大学探查秘密研究院的这段时间里，关译心是否能够有效的把中央大学、乃至于调查部的全部视线全都吸引到她自己一个人身上去……
电子阅览馆窗外，怪物对周围那些普通学生的猎杀和啃噬还在继续。
怪物诡异的吼叫声、和被怪物抓住没有跑掉的人从凄厉到微弱的惨叫声也依旧在不断的重复和持续。
按理说，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他们能够听到那些骇人的叫声，却是无法听到清晰的怪物牙齿撕咬吞噬人类血肉的动静的。
但是，路灯下明明不甚清晰、依稀只能看到大片血泊污迹的画面中，那令人胆寒牙酸的啃噬撕咬声，却仿佛重锤一样，直接就硬生生的把那恐怖、残忍且血腥的画面连同声音，重重地敲入了脑海之中，显得尤为清晰，也惊得人浑身颤抖、脊背发冷……
之前出现在了诸如学校食堂、电子阅览馆、事故宿舍楼这些第一现场的学生，都对具体的现状还惶惶无知，另外那些如今正分布在学校其它各处的学生，更是还有很多人根本就没弄清楚，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于，在一连串忙碌的给相熟的同学朋友互发消息、互相询问情况之后，留在电子阅览馆中的这群人中，再度互相看了看。
大家彼此之间都很注意的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有用没用的不好说，但是起码心里会安稳一点。
而到了现在，这群人谁都没有出现异常，无疑是让在场的人更加安心了一些……
然而，刚刚那位大三的学姐，却突兀的发出了一个提议道：“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众人闻声，诸多视线立刻不约而同的朝着大三学姐看了过去。
这位学姐似乎踌躇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咬了咬嘴唇，苍白的脸上却带上了几分坚定的意味。
“外面的污——危险还在扩散……这里也不安全。”这位大三学姐说道：“电子阅览馆的下面，有足够安全的隔离区！”
其他的学生顿时发出了阵阵惊喜的声音。
季沉烽的眉心却顿时一跳。
这段时间里，他几乎天天来电子阅览馆这边。
却从不知晓这件事……
而一个看上去就平平无奇、肯定和“曙光科技”的高层毫无关系的大三女生，竟然知道这样的秘密？
而在学生会活动中心位于地下的通道里，关译心却根本就没有收到季沉烽发过来的任何消息。
她和吴学长一起，安安静静的跟在柳苑学姐的身后，只是老老实实的像个跟班一样。
只不过，关译心也时不时的瞥一眼自己的光脑界面。
EdU-7号自始至终都像是彻底死机、或者cpU烧了一样没有发布任何消息和通知。
而从刚刚开始就发了无数条消息的SAd-4号，似乎也在突然之间就没了反应。
关译心有些纳闷的瞥了一眼光脑边缘处用以显示信号的图标。
通讯信号看着依旧是正常的。
可是，关译心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周围的银白色金属墙壁。
这里的通讯信号……真的还正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