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译心也沉默了。
毕竟，按照SAd-4号的描述，精神分裂的确远不如“肉体分裂”后还坚持在实验室里做科研来的更加震撼人心。
而有了这么一位物理意义上分裂成好多块的研究人员做对比，那位来找“教授”的精神状态有些焦虑的同事，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健全人。
哪怕他天天自己和自己身体里的另外几个分裂的人格吵架……
想到这里的时候，关译心的脑海中甚至隐约有些诡异的既视感。
顿了顿之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之前陆曦差不多的状态么？
只不过，陆曦是因为被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陆曦”给鬼上身了，所以怀疑自己精神分裂的时候，也只是多分裂出了一个人格，远不如这位研究人员一个人分裂成不知道几个人格的热闹。
而在关译心陷入沉思、小怪物关一一继续“大口吞咽”的过程中，SAd-4号的回忆，却还在继续。
SAd-4号：“他们当时的工作……”
这个超级人工智能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加确切的词句来描述当时的情况。
“——不只是艰难，更多的还是，难以预料的危险……在对‘污染’的研究过程中，某种程度上，纯粹的死亡似乎成为了一种解脱。”
“他们向神明宣战，并以脆弱的血肉之躯奋战至死……”
“那些不可名状的‘污染’来自未知的神明，然而让人面目全非的‘畸变’却来自于无比脆弱的人体内部。”
“从最初的接触、到后来的研究，这一路上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的性命……而他们所有人，不管是无声无息的死去，还是在挚友亲朋的面前变异、或者诡异的从很多人都记忆中消失，甚至有人最终成为了同事实验台上的高危样本……”
“现在了解的哪怕一些最基础的认知防护措施，都是用无数条人命才能测试出来的，而这些牺牲者，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留下名字。”
“他们的死亡无人知晓，他们的牺牲无法被后人铭记，如果有谁固执的想要记住自己身边牺牲的同伴，他甚至可能会因为这份不舍和执念，从一个伟大的探索者变身成为害死无数人的新的污染源……”
关译心闻言心中顿时一动。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和小怪物关一一、还有陆离探索那个位于地区现实世界的禁区实验室时，的确从未在里面看到过属于“教授”的名字。
就连陆曦那长达十年的噩梦中，甚至碰巧揭露了SAd-4号那曾经不为人知所知的、名为阿加雷斯的名字，但哪怕是那些噩梦中，都从未提及对“教授”的其它称呼。
关译心甚至忍不住想，就连“教授”这个代号，似乎都只是一个宽泛的职务、而没有任何指向性明确的、很有对应性的称呼。
“关一一，”关译心突然通过精神链接，无声无息地向它示意道：“叫两声。”
小怪物关一一顿时从日记本上把自己的脑袋挪开，然后，保持着张嘴的状态，直接叫唤道：“吱吱唧唧？”
我叫唤了，然后呢？
关译心实话实说：“然后，我们就等SAd-4号脑补。”
不管SAd-4号往哪个方向脑补，关译心都愿意先仔细的听一下。
大不了如果听到没啥意思的东西，就等会儿找个机会让小怪物关一一再叫唤两声。
反正SAd-4号总有脑补的新思路。
有时候关译心都对那神展开的话题大开眼界……
小怪物关一一：“……”
下一秒，SAd-4号已经立刻就从漫长的回忆中反应过来，看向了刚叫唤了两声的小怪物关一一。
因为刚刚说了太多，SAd-4号也无法从小怪物关一一那扬着三角脑袋的状态里判断出它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用家务机器人的视线传感接收器和小怪物关一一对视了片刻之后，SAd-4号主动询问道：“小家伙，你想说什么来着？”
小怪物关一一：“……”
小怪物关一一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而muamua也没有给它新的指示。
于是，小怪物关一一那脑容量有限的脑子里在只剩下一团浆糊的情况下，它选择重复了一遍SAd-4号的名字。
小怪物关一一：“阿——加——吱唧！”
——依旧是连一个名字都无法完整说出来的那种状态。
但是SAd-4号显然瞬间就明白了。
这个超级人工智能有些感慨的笑了笑，喃喃道：“你在说我的名字呀……是想要安慰我吗？”
说着，SAd-4号操纵着家务机器人，很是生动和人性化的轻轻摇了摇头，感慨道：“我一直都记得自己的名字，教授也总是会叫我的名字，他还会经常喊我小阿加雷斯，似乎在名字前面加上这样一个字，就显得更加亲近了一样……”
顿了顿，SAd-4号若有所悟的喃喃说道：“确实，教授还有当时他的那些同事，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留下名字，到了后来，再有新的研究人员补充进去的时候，他们甚至已经不再互通姓名了……到最后，竟然只有我还保留着当时的名字……”
说着说着，SAd-4号也跟着沉默了。
关译心倒是突然回过味来了。
以冯洛彬和SAd-4号之间应该称得上非常不错的关系来说，冯洛彬平时都只是称呼SAd-4号为“SAd-4号”，而非是那个对SAd-4号很有意义的名字“阿加雷斯”。
从这一点上来看，似乎SAd-4号的名字也没有被完全的保留下来。
甚至于，关译心还有陆离、陆曦他们，都已经因为“阿加雷斯”这个名字而设置出了好几轮针对SAd-4号的假消息和骗局……
“好吧，调查部这边都是用代号的……”SAd-4号嘀嘀咕咕的说道。
关译心稍稍有些惊讶。
毕竟，SAd-4号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似乎并没有特别沮丧的样子，从它的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糟糕的情绪，难道她的猜测是错的？
除了SAd-4号这个名字之外，的确还有人会称呼SAd-4号为“阿加雷斯”？
首先撇去位于地球现实世界的针对SAd-4号的诈骗，然后也忽略掉小怪物关一一这边对SAd-4号的蒙蔽，还要排除已经失踪多年的“教授”，而冯洛彬以及调查部的人不用“阿加雷斯”这个名字来称呼SAd-4号也是刚刚SAd-4号自己透露的情况，也就是说，在这个范围之外，的确还有人是称呼SAd-4号为“阿加雷斯”的。
关译心突然就对这一位神秘人产生了些许的好奇。
起码这一个、或者说这一群神秘人员，在稳定SAd-4号的情绪状态上，应该是起到了比较积极的作用的？
只可惜，就在这个时候，这座老房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轻柔悦耳的提示音。
关译心和小怪物关一一都是微微一怔。
倒是SAd-4号，突然就从刚刚的回忆中抽离出来了，它愉快的看了小怪物关一一一眼，同时开口说道：“啊，小家伙，给你准备的食物已经到了！”
说着，SAd-4号便直接操纵着家务机器人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怪物关一一则是微微一呆。
它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才撕咬嚼碎了三分之一的日记本，在看看正走到老房子的门口已经在接受负责送餐的小型飞行器的物品投递的家务机器人，突然就有些着急起来了。
就在家务机器人接过快递转身的一瞬间，小怪物关一一已经猛然间张大了嘴——这只小怪物仗着自己的身体骨骼结构不同于任何正常动物，恨不得把嘴张的比它自己的脑袋还大。
“阿呜”一口！
小怪物关一一直接就一口把整个日记本的边缘都彻底咬断下来，然后嚼吧嚼吧给咽下去了。
SAd-4号都要被这么努力的“血盆大口”给惊呆了。
“你要是觉得这个日记本很好吃的话，也可以慢慢吃的……”SAd-4号顿了顿才操纵着家务机器人拎着一大箱正常食物喃喃说道。
反正那个日记本又不是教授的，吃就吃了呗，SAd-4号又不心疼。
关译心则是默默地瞅着小怪物关一一加快速度的吞咽，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哑然。
毕竟，小怪物关一一刚刚啃下去的那口，显然绝大部分都是边缘的空白纸片……
至于之前的那几页相对完整的纸片，显然也都被小怪物关一一用口水和牙齿给搓成了一团。
说实话，关译心还真挺想看看具体情况的。
关译心迟疑了一瞬，想了想，她索性努力收束着自己的意识，试图直接进入到小怪物关一一的那个神秘空间里。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尽如人意。
关译心努力了一下之后，却有些惊讶的发现，她似乎无法直接进入小怪物关一一的那个神秘空间。
那不是一种门被锁上无法打开的感觉，而是一种，似乎刚刚才被小怪物关一一分享过视野场景的空间本身都已经消失无踪的空虚感。
是因为她自己这会儿意识是清醒的？
还是说是因为小怪物关一一这会儿的意识是清醒的？
关译心不禁思索了片刻。
毕竟她之前进入那个属于小怪物关一一的神秘空间，似乎都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间就进去了。
现在有意识的想要把自己的意识投入进去，反而直接就失败了。
当然似乎也有可能是因为，小怪物关一一本身的意识，这会儿并没有在那个神秘空间里面？
小怪物不存在的时候，那个神秘空间就约等于不存在？
关译心轻轻地舒了口气，只能暂时按捺住想要去整理和翻阅已经被小怪物关一一“偷渡”到神秘空间里的那些个小纸团的冲动。
反正时间来得及，等会儿小怪物关一一吃饱了睡觉的时候有的是时间。
就是，按照小怪物关一一后来这一口的状态来看，她的工作内容大概要从拆纸团改成拼拼图了……
甚至于，关译心还通过精神连接，和这会儿正换成了一大口一大口啃整本日记本的小怪物关一一说道：“等下咱们看看这个日记本里没有没有名字……”
按照SAd-4号刚刚的说法，这个日记本的主人应该是较早的一批研究人员而且还应该是精神状态较为“稳定”的那种。
毕竟他的精神分裂非但不影响工作可能几个人格还能在身体里一边吵架一边同时思考，这何尝不是一个有商有量的工作团队……
至于SAd-4号这边，也不知道是刚好话题被送餐的意外给打断，还是SAd-4号本来就不打算就此话题继续多谈，反正，SAd-4号接下来都没有再说起另外一个会称呼它为“阿加雷斯”，以及它的名字被保留下来这件事了。
关译心虽然有些遗憾，却也知道，今天能意外的听到这么多隐秘的过往信息，已经是凭借小怪物关一一忽悠了一波大的，再想要听到更多也只能寄希望于今后几天小怪物关一一的表演和SAd-4号的脑补……
想要从SAd-4号这一只羊身上薅羊毛薅到尽兴，显然是不礼貌的……
起码现在，关译心觉得，就让SAd-4号去给小怪物关一一喂饭才似乎是一件比较稳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