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长沙天心区。
十二月二十，街道上正来往着许多人，孙武背包领着阳凡去坐火车回家。
这也是阳凡第一次来到长沙大城市，虽然城市街道那些建筑设施和老家很像，但总的来说还是足够吸引她。
毕竟陌生的地方比较有新鲜感。
阳凡转着脑袋到处张望，马路边都被积雪覆盖，虽然和家乡一样，却让她有不同的情愫。
街边许多推着车子卖臭豆腐还有糖油粑粑的，这个时候最多的就是推车，还没有多少门店，毕竟车摊没有多少本钱。
“卖臭豆～腐咯！”
“好吃的糖油粑粑～”
她看着那些新奇的事物，想着将来长大了一定要来这里玩。
“走快，一会下雪就赶不上车了。”孙武看了眼手表，有些焦急地拉着她往前快步走着。
公交车十分钟一班，从公交站到火车站又是半个小时，而现在距离火车发车还有一个小时不到，紧赶慢赶还是来得及的。
“快快！”孙武见阳凡拿着玩具跑的又慢，不禁有些皱眉，一把抱住她就往车站冲，此时公交刚好已经停靠，“师傅等等！”
二人匆忙挤上了车，车门关了半天，孙武抱着阳凡不打算放下来了，在这种环境下，瘦瘦小小的很容易被挤伤。
“别挤了，人够多了……不行就下一班吧！”
“就是，你看把人家挤的孩子都抱起来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没人肯下车，车门关上那一刻都堆在了车门玻璃上。
一路上只有上车的，没有下车的，哪怕是下车的也挤不下去。
好不容易到了火车站，一乌泱地都下了车，大部分都是来坐火车回家的。
孙武带着阳凡下了车，将阳凡放下来看了眼手表，又望着天空，距离发车还有十分钟不到了，他哈了口气。
此时已经飘起小雪。
“爹爹，下雪咯！”小阳凡发出莺燕燕清脆的声音，伸出手接住一些，不过很快就化了，她欣喜地看着手套上的印记，上面隐约能看到六边形的雪花。
她一个没留神，手里的玩具掉落在了马路牙子，她见状赶紧跑去捡，幸好这个时候没有多少车，阳凡捡到就赶紧往回跑了。
可是当她转过身的时候，却看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原本飘着雪花的朦胧天空，变成了飘着棉絮的暗红色夜空。
并且火车站也破旧不堪，俨然一副被大火烧过的样子。
小阳凡懵了一会不由地有些慌了，她望了眼周围，不见自己爹爹的身影，于是抬手大喊着:“爹爹～爹爹～这里好黑哦！”
哪怕她叫得再大声，也没有人回答她了，她撅着嘴有些害怕，周围除了浓雾就是棉絮，马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她忽然看到雾气中有个身影在对她招手。
她顿时一喜，但很快发现不对劲，那个人不是她爹爹。
她不敢上前，哪怕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有时候多出来的人，不一定值得信任。
阳凡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雾气中的人却逐渐往她这边跑，小阳凡有些害怕，转身就跑。
身后那个人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小阳凡很快便被对方追到，她正惊恐地转过身，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事情。
对方却叫出了她的名字:“阳凡，你好啊，没想到小时候的你也是这么黑不溜秋。”
“……你认识我？”小阳凡听到他这样说，眼神中的恐惧也减轻了几分，有些好奇地问。
“是啊，以后我会认识你的，不过希望那个时候……”青年说着说着低下头来，但很快冲小阳凡露出一个笑容，“希望你能快快乐乐长大，以后会有个人很喜欢你的！”
“……是嘛……那太好了！”小阳凡听后眨巴眨巴眼睛，不过马上又开始慌了，“啊完了完了，我和爹爹分开了，哥哥你知道怎么找我爹爹吗？”
“嗯，我送你出去就能找到了。”青年说着摸了摸小阳凡的脑袋，“可惜你还小，如果……算了。”
说完青年按下耳朵上佩戴的东西，瞬间环境发生了变化，在小阳凡面前出现了一个亮光，亮光逐渐扩大形成了一个穿梭洞，在那头是小阳凡的爹爹，此时他还在看手表。
“对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小阳凡正准备跑过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青年问。
“我？呵呵……我叫陆尧，以后我们会认识的。”陆尧对她呲牙一笑，却也遮掩不住脸上些许伤感。
小阳凡点点头马上冲了出去，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她正蹲在地上把玩具拾起来，然后孙武转身见她在马路中间，不由地一愣。
“凡凡！快过来！在那边做什么！”孙武朝她挥挥手，然后瞪着她，“马路上那么危险你不知道？在家怎么跟你说的？”
“……嗯呜……我知道了。”小阳凡才感受找到爹爹的喜悦，现在却又被凶了一顿，不由地有些委屈。
“……好了，快走吧。”孙武见状也不由地心软，拉着阳凡往火车站走。
而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男人冲上来一把抱住了阳凡，手里拿着刀冲孙武威胁道:“把你的钱给老子交出来！”
“凡凡！”
“爹爹……”
“快交出来！马上过年咯，别逼我迫害你女儿！”
男人扯了扯头上的帽子，死死盯着孙武。
“好好，我把钱给你，你放了我女儿！”孙武马上掏出口袋里的钱包，而在他匆忙掏钱包时候不慎掉落一本证件。
证件落在雪地上，上面‘人民警察证’几个大字清清楚楚被帽子男看到，他不由地愣住。
孙武看着帽子男说:“我把钱给你，你把女儿给我，现在我没穿制服，不是警察，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妈的……怎么遇到警吊……”帽子男暗骂一声，随后抓着小阳凡后退了几步，他感觉今天钱抢不到了，但人得跑掉，不然这个年得进派出所过咯。
“把我女儿放咯，什么事都好讲。”孙武冷静地冲对方喊，“我现在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这里是火车站，警察很多，你也不想自己跑不掉吧？”
“我……”帽子男咬了咬牙，他知道对面那个男的说的是真的，微微瞥了眼怀里的小孩，他也不会真的动手，甚至刀尖都没有靠近小阳凡，只是在外面棉袄上轻轻抵着，生怕自己伤到了她。
帽子男只是想抢点钱回家过年，这天寒地冻的，再僵持下去，怕是会引来别人的注意了。
“你把女儿给我，我把钱给你，不算你抢的，好吗？我也不会报警，快过年了。”孙武一点点挪着步伐，心里抱着最坏的打算。
“……”帽子男十分挣扎，他咬着嘴唇，余光望向火车站，上面的大钟马上要到下午六点了，再拿不到钱，回家的票恐怕就没了。
内心挣扎了一会之后，他抬头望着孙武说:“好，我把女儿还给你，但是你别乱动！”
“我答应你，钱包给你！里面有几百块钱，不管你家在哪里，都足够你回去的。”孙武正色道。
帽子男颤抖着手缓缓向前，接到钱包那一瞬间，他将小阳凡抛向了孙武，孙武一把搂住小阳凡，她顿时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刚才真的是把她吓坏了。
孙武跌倒在雪堆里，一边安抚小阳凡，一边望向那个男人，同时也已经记下了他的长相。
“幸好车票还在。”
在那个年过完之后，孙武根据男人的面相不断搜索着，由于网络并不发达，面部识别也非常慢，哪怕是在全镇局，都花了许久才查到那个人的踪迹。
孙武派出人员将他给抓到了，不仅是他，还抓到了跟他一伙的十几个犯罪分子，正好赶上他们分赃，平日里都在火车站踩点，专门朝势单力薄的人下手，不过好在他们只谋财不害命。
帽子男再次看到孙武，虽然一愣，但还是释然了，当他逃跑的时候，就每天胆战心惊，总是想着什么时候会被孙武抓住，而这次反倒让他放下心来了。
之后这一判，就是给帽子男判了六年，那伙人中有刚成年的，但抢劫行径恶劣，再加上因为伤过人，判了十年，还有其他人都是八到十年不等，只有帽子男在期间没有任何反抗，供认不讳，再加上他确实未伤害过他人，因此是这些人中时间最短的。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五年过去了，因帽子男狱中表现良好，还起到带头作用，教育其他犯人，孙武也经常看他，狱里也给他减了刑提前出来。
其他犯人都说他口才那么好，知识面又广，开玩笑说考个教师资格证，但他也了解过，这东西现在与自己是无缘了。
出去的时候，孙武已经在小卖部等好了，跟旁边早点铺要了茶和粉等着帽子男。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阳凡一起，正值暑假，阳凡非要来长沙找孙武。
“孙警官……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得……”帽子男看到他以及他身边的女孩，一脸惭愧。
“别这么说，是你自己争气，你表现好所以才减刑的，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给你办这些事……还没吃吧，来吃点。”孙武招呼着帽子男。
帽子男目光仍旧有些飘到阳凡身上:“孙警官当初我……还是要跟你女儿说一声对不起。”
“你跟她说对不起那是应该的！你可把她吓得不轻！不过幸好你没做错事……”孙武想起来不由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松下来，“不出意外，以后我们就很少再见了，我给你找了份工作，吃了这顿饭，你就好好谋生去吧！”
“孙警官……你还给我找了工作……”帽子男一听内心不由地感动，他当初对孙武父女俩那样，现在孙武还能给他找工作，这简直让他感到愧疚不已。
“多的不说，往后好好做人就行了！”孙武摆摆手。
之后孙武带着帽子男去那个修车店，路上阳凡一直偷偷看他，想看看这样一个人，跟自己印象里那个坏蛋还一不一样，听说坐过牢出来都会发生改变。
虽然看到对方剃了光头的样子，和当初那个胡子拉碴的帽子男不一样了，但阳凡还是会有些害怕。
在修车店孙武跟对方讲了很多，最后同意让帽子男留了下来。
帽子男也本分，跟着师傅学习修车，上手也快，同时也很有眼力劲，下了班还会看书。
他一直没忘自己想当个老师来着，虽然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了。
后来有一次在书店买书，恰好碰到了挑漫画的阳凡，阳凡看到帽子男愣了愣，差点就想跑掉，结果一个不小心绊倒了，帽子男连忙上去拉住了她。
阳凡扭头说了声谢谢，但仍然快步跑了出去。
书都留在了帽子男这里。
帽子男看到无奈一笑，把书买了下来。
也许是巧合，那一周里，阳凡意外碰到了帽子男两次，第二次是在朋友宿舍门口，因为一些事和朋友吵了起来，朋友拿起笔盒要往阳凡头上砸的时候，一只大手挡在了阳凡面前。
阳凡闭着眼睛，迟迟没感受到物体砸到头的疼痛感，倒是听到了男人熟悉的声音:
“年纪轻轻就下这样的死手，你怎么上的学？”
阳凡抬头一看，是那个帽子男，她不由地一惊。
“你懂个屁？你谁啊？你知道什么啊？”那个女孩子冲帽子男一个劲的骂。
帽子男没搭理她，带着阳凡就离开了那个地方，而身后的女生还在不断地辱骂着。
等来到人多的地方，阳凡轻轻扭开了自己的胳膊，没让帽子男继续抓着，帽子男浅浅一笑说:“家住哪？我送你？你爸爸呢？”
“我爸还在全镇局，我出来玩的……”阳凡低着头说。
“哦差点忘了，你爸没什么休息的。”帽子男想了想随后从袋子里掏出一本书，“对了，上次你匆忙离开，这书没拿吧？”
“……”阳凡瞥了眼那本书，《浅匆一夏》，她不由地眼睛亮了，惊喜地问，“你买的？”
“是啊，就当我过去那次对你的道歉吧……”帽子男挠着头。
“……算了，我还是不能要，不过我原谅你了，今天你也帮了我，扯平了。”阳凡眼珠一转，想了想还是没接受那本书。
“呵呵……总的来说还是我的不对，我也已经改过自新了，你爸应该知道……我挺感谢你爸爸的……当初他给了我那些钱，帮了我大忙。”帽子男说着轻垂眼帘。
阳凡看出他似乎有什么心事，但也没好意思问，抿了抿嘴，随后说:“那叔叔你也喜欢看书的话，就没想开个书店？”
“……哪有那么容易哦，还有朋友和我说让我当老师呢！”帽子男听后顿时一笑。
“你还能当老师啊？”阳凡惊讶，“那办个补习班什么的不是很赚钱嘛？”
“补习班？”帽子男听后顿时一愣，忽然间有些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