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修瑾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松开，掌心的红痕早已淡去，只余下一片冰凉的触感。
他望着慕清歌与那“镜像”相携远去的背影，耳尖还萦绕着方才“夜修瑾”骤冷的语气。
那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藏在温柔面具下的急躁。
月亮门后的石板路铺着青苔藓，沾着夜露的凉意透过靴底渗上来。
夜修瑾放缓脚步，刻意与前方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却始终锁在慕清歌身上。
她正侧着头与“镜像”说话，发丝被风拂到颊边，“镜像”伸手替她拢到耳后，动作依旧温柔，可那指尖停顿的半秒，却没逃过夜修瑾的眼睛。
沿途的茉莉花开得愈发繁盛，白色花瓣飘落在慕清歌的肩上。她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花瓣，却忽然顿住，眉头微蹙着看向地面。
方才被摔碎的茶杯碎片旁，还留着半片干枯的梧桐叶，可这庭院里种满茉莉，从未有过梧桐树。
“怎么了？”
“镜像”的声音适时响起，伸手将她肩头的花瓣拂落，刻意挡住了她的视线。
慕清歌摇摇头，眼底的困惑却未散去：“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片叶子有点奇怪。”
“许是风吹来的。”
“镜像”牵起她的手，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前面就是茉莉花林了，去看看？”
夜修瑾跟在后面，心尖微微发紧。
他没想到那片枯叶会被慕清歌注意到，更没想到这梦境的“漏洞”竟比他预想的更易显露。
他悄悄抬眼，见慕清歌虽被牵着手往前走，目光却仍时不时往路边瞟，像是在寻找什么。
穿过一道竹篱，眼前果然出现大片茉莉林，白色的花海在阳光下泛着柔光，香气浓得几乎要将人裹住。
“镜像”松开慕清歌的手，转身去折枝头开得最盛的花，语气带着笑意：“你不是说想把花插在房间里？我替你多折几枝。”
慕清歌点点头，却没像方才那样雀跃。她走到一株茉莉前，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忽然轻声说：“阿瑾，我记得第一在王府看到茉莉花时，你同我说，这茉莉花种子是我给你的，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种子是从哪里得来的，你还记得吗？”
“镜像”折花的动作一顿，随即笑着回头：“当然记得，你说这种子从一个商贩那里买来的。”
夜修瑾的心猛地一沉。
这茉莉花种子确实是清歌给他的，可却不是从什么商贩那里买来，而是她从她的国家东女国带过来的。
这梦境里的“记忆”，终究是慕清歌的执念拼凑而成，只要稍不留意，就会露出破绽。
他正想着，忽然见慕清歌转身看向他，目光直直地落在他遮脸的面具：“侍卫，你也喜欢茉莉花吗？我看你一直站在那里，盯着这片茉莉花看。”
夜修瑾心头一紧，刚要开口，“镜像”却抢先说道：“清歌，别总问侍卫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只是来值守，哪里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将折好的花递到慕清歌手里，“我们去那边的亭子坐会儿，好不好？”
慕清歌没再追问，却在接过花时，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镜像”的手背。她的动作一顿，眉头又蹙了起来。
方才替她整理披风时，“夜修瑾”的手背是温热的，可此刻，这只手却凉得像冰。
“阿瑾，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她抬头看向“镜像”，眼底的疑惑更浓。
“镜像”的脸色微变，连忙将手收回，拢在袖中：“许是风吹的，不碍事。”
可他这躲闪的动作，却让慕清歌眼底的疑云更重。她看向夜修瑾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被“镜像”牵着往亭子走去。
夜修瑾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指尖微微发烫。
他知道，那第二颗“种子”，也已经悄悄埋下。慕清歌的疑惑正在累积，而这梦境的“守护”，也愈发急躁。
他深吸一口气，将周身的气息收得更紧，快步跟了上去。
只要找到与清歌独处的机会，或许能让清歌认清这是梦境，而非现实。
竹篱旁的风忽然转了向，卷着茉莉花瓣掠过夜修瑾的面具边缘，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
方才慕清歌看向他时，眼底那抹未散的疑惑，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尖。
“镜像”牵着慕清歌往亭子走时，脚步明显比先前更急，袖摆下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夜修瑾跟在三步开外，目光紧紧锁着两人相扣的手：慕清歌的指尖始终微微蜷着，没有像往常那样主动回握，连肩头的茉莉花瓣落了大半，都没像从前那样抬手去拢。
到了石亭，“镜像”想扶慕清歌坐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她捧着那束茉莉站在亭边，目光落在不远处缠满藤蔓的石灯上，忽然轻声开口：“阿瑾，上次我生辰，你在这石灯上挂了盏兔子灯，后来被风吹倒摔破了，你还说要再给我做一盏，怎么到现在都没做？”
“镜像”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伸手想去碰她的发顶，语气刻意放软：“最近事务忙，倒把这事忘了，回头我就……”
“可昨天你还说，王府里的事都处理完了，要陪我去街上买糖画。”慕清歌抬眼望他，眼底的疑云几乎要凝成雾，“你从前从不这样忘事的。”
“镜像”的指尖悬在半空，耳尖悄悄泛了红。这梦境里的时间本就是慕清歌的记忆碎片拼凑的，生辰与昨日的场景根本不在同一时空，他哪能圆得过来？
夜修瑾站在亭外的阴影里，心脏跳得愈发快。
他看见慕清歌的目光又悄悄往他这边扫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再问些什么，却被“镜像”突然拔高的声音打断：“清歌，别总揪着过去的事说，我们看茉莉花就好。”
“他”说着，伸手去拉慕清歌的手腕，力道比之前重了些。慕清歌下意识地往后缩，指尖的茉莉花瓣簌簌落在地上，其中一片正好飘到夜修瑾的靴边。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模糊的钟声，原本晴朗的天空竟悄悄聚起了乌云。“镜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慕清歌的手猛地收紧：“我们得赶紧回去，要下雨了！”
慕清歌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目光却牢牢锁在夜修瑾的面具上，忽然大声问：“侍卫！你面具下的痣，是不是在左边眼角？”
夜修瑾浑身一震，刚要应声，“镜像”却突然拽着慕清歌，转身就往月亮门的方向跑：“别管他！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