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晚饭是和关海山一起吃的。
“嫂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啊。”
林枫啃了块排骨，发出真诚的赞叹，关海山小声说道：“她这几天心情不好没做饭，是王姐给你做的。”
“哈哈。”
林枫干笑一声，转而说道：“叛徒的事还没有眉目吗？”
关海山无奈叹了口气：“两头吃的混蛋抓了不少，但似乎都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那家伙藏得很深……说到这了，正好你拿个主意吧，那些人怎么处置？”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用留什么情面。”
关海山本来准备好了名单要拿出来，也做好了林枫询问他意见的准备，但林枫却连名字都没有问一个。
“有人求情怎么办？”关海山继续问道，“有些人也不是真要做叛徒，只是一时没忍住诱惑，让间谍找到机会套了些消息出去，主观上也有在弥补错误。”
林枫低头夹菜，头也没抬一下。
“你酌情处理，我不过问了。”
关海山看不到林枫的表情，但隐约猜到林枫也是感到了难做，所以干脆全部交给他来处置。
忠诚是极其昂贵的品质，林枫也很清楚没办法真的要求所有人全心全意为了兵团付出，是人必有贪念，他能理解人性在面对诱惑时产生的动摇，只不过理解归理解，规矩还是不能破。
曹操打败袁绍后，查获了属下与袁绍来往的书信，他没有去查阅细节，而是选择当众一把火烧掉。
林枫理解那些人想要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利益，也想学曹操那份不去计较的气量，可惜现在“袁绍”还活着，局势不允许他这么大度。
背叛者必须遭受惩处，否则引来效仿，人心就散了。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又要杀多少昔日一起患难的伙计兄弟。
“好，那我照着规矩办。”
吃了几口菜，林枫给关海山倒了杯酒，“司雅可能活不了太久，我不知道怎么跟金爷他们交代，你替我出出主意吧。”
关海山的眼神闪过一丝无奈，低声道：“打仗总要死人的，我倒觉得他们其实看得比谁都开。”
“两百多号没牵扯的人，什么也没问就替我去死了，我总要补偿他们的。”
关海山思索了片刻，这才说道：“不好再多给余杭分配资源了，不然其他兄弟会说闲话的，不如把金爷抬上来，再提拔一些他们那边的人马。”
“村里条件好了，有些人吃饱了饭就忘记自己也屙过红薯屎，反而还不如他们那个劳什子互助会的人纯粹。”
林枫突然骂了一句，关海山隐约听出了对方的想法，便说道：“干脆换掉一批，从余杭提一批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来总部。”
“好，你去甄选，记得先问过金爷。”
关海山点头应下，只是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林枫现在的行为就仿佛是不信任五马山带出来的人了，反而要重用原本那些“外人”。
其实连林枫自己都不太好意思承认，别看兵团口号喊得震天响，但兵团的高层人马就没几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凝聚力全靠一路打顺风仗，一旦有点什么挫折立马就要触礁，这次被北方突袭就暴露出了很多问题。
究其根本就是作为核心的五马山从一开始就充斥着讲不清道不明的黑暗，林枫收拢人心也是求快，要么暴力压服要么利益维系。
因利而聚自然也会因利而散，地基都没好好挖过，还指望楼能起多高啊，尤其是林枫之前对着中高层的薪水和享受猛砍了几刀，忠诚度立马有了动摇。
相比之下，司雅和金河身边那群像是“乞丐”一样的团伙，反而更像是真正有理想和立场的人。
现在林枫的意思无疑就是想要用这些更符合兵团口号和期待的人马，来逐步取代那些缺乏决心和信念的老班底。
关海山不知道这样到底对不对，但他很清楚这意味着林枫在某些事情上的看法出现了巨大的改变。
也许林枫从来都没变过，从头到尾奉行的都是实用主义，今天耕田需要黄牛，那就买黄牛，耕田耕出家业来做了体面人，不再靠耕田过日子了，要开始做生意，那就把黄牛卖了换成马车。
从头到尾，所有人和事都只是工具，不顺手就该更换，口号和教条可以跟随局势改动，何况是人。
关海山不禁在想，自己这样的人，几时又会成为那头不再被需要的黄牛。
“愣着干嘛，吃饭呀。”
“噢。”
关海山收回乱飘的思绪，往嘴里送了几口饭，一边咀嚼一边想着怎么让两个儿子多去林枫家里玩。
他要是赶紧生个儿子就好了，那两傻小子只要跟太子爷玩好了，后半生的富贵还能有个保障……
关海山想着想着，又开始发愣了。
“喂~饭都掉出来了！”
“哦哦哦！”
吃完饭，林枫擦了擦嘴说道：“我要出去一趟，不好说几天能回来，现在多事之秋你得跟老于把家里盯好了，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去了北边。”
“嗯，那你实际去哪？”
林枫笑了笑：“我还是不说了，怕你半夜说梦话走漏了风声。”
关海山也是笑了笑：“也对，那我不问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林枫起身要走，突然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不是不信你，实在是怕有意外，王强的事儿就在眼前，以后咱们内部的保密措施得提一提，跨部门的事儿不该说的就少说。”
“明白，你安心去。”
林枫走后，关海山没急着让人进来收桌子，而是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
林枫的意思是指不定哪天有什么意外又会有高层像王强一样被俘，所以以后保密措施得正规化，没必要知道的事就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一提到王强，关海山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他担心孟昌易为了得到更多情报给王强上刑，更担心王强受不住刑会松口。
他自己就是做刑讯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刑讯室里会发生什么。
更糟糕的是，无论王强在北方经历了什么，回来之后恐怕都要遭遇信任危机。
因为没人知道，他被俘的日子里到底有没有出卖过五马山。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名为隔阂的缝隙里疯狂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