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的好喝嘛?”
许深愿接收到身边弱弱的质疑,神情依旧专注,似乎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又随手拿了第三种水果开始往破壁机里切,一边不忘贴心地打消藤今今的顾虑,“不好喝也得喝。”
藤今今靠在岛台的边沿刚把一颗草莓塞进嘴里,很甜,他弯着眼睛笑了笑,老实地乖乖点头。
台面上满满登登摆着乱七八糟的水果,色彩鲜明,种类繁多,藤今今一边看着许深愿自由创作,一边反复试吃已经洗干净的备选样品。
空气中泛着清甜的果香,等到许深愿伸手去拿第四种水果的时候藤今今才飘飘忽忽地念了一声,“深愿啊。”
许深愿应了声,但依旧非常专心于手上的工作,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制止旁边的人随手捡了水果往破壁机里丢。
水果很新鲜,每一种都是不一样的清甜,藤今今咽下嘴里的果肉往那瓣浅粉色的唇中塞了一颗饱满漂亮的蓝莓,眼巴巴地盯着许深愿的侧脸看,“你听没听说过藤家?”
“没有。”这回答几乎是话头接着话尾出来的,干脆利落得不得了,
虽然是合情合理意料之中的答案,藤今今还是被短暂地噎了一下。
他伸手抠着台面的边缘慢吞吞地凑过去一步,打量着距离怕影响到许深愿的动作,又斟酌着退后半步,“那……那你怎么不问我呢?”
红心火龙果的汁液从指尖蜿蜿蜒蜒地淌下,许深愿翻过掌心把那痕迹用另只手利索地蹭掉,不忘腾出空来回复,“问什么?”
藤今今到一边去扯了纸找着那两只手动作的空隙把汁液沾沾干净才说:“问我是从哪里来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看着身边的人悠悠点了头,十分配合地开口询问:“嗯,你是从哪里来的?”
敷衍,明明就是敷衍。
这和脑海中预先的演练完全不同,藤今今蔫了,一脑门就砸到许深愿肩膀上,临撞上去之前还不忘收了收力道。
许深愿连晃都没晃,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待到手中的水果七零八落都掉进破壁机里才开口:“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一个小巧的火龙果被人用毫不娴熟的手法切成了大小不一乱七八糟的块块,他拿过一边的厨房用纸擦了擦壮烈的水果刀和色彩斑驳的手指。
“不说就是不想说。”他擦得认真,但也很快捕捉到余光里那个抬起的脑袋,在身边人想要开口的前一瞬又悠悠地补上一句,“或者是不能说。”
话是这么说。
虽然非常的通情达理,但藤今今觉得许深愿的安全意识太薄弱了,那张小脸上写满了忧心忡忡四个大字,他严肃地蹙起眉毛一本正经地作出了假设。
“那我这么来历不明,万一是心怀不轨,万一是有预谋地接近要害你们怎么办啊?”
许深愿手下的动作生生顿住,淡淡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才又收回视线。
“哦。”很无情的一个字,只不过字音里全然是掩不住的笑意。
这样的说法好像是有些站不住脚,藤今今自问自己确实是没什么杀伤力,他听见那带着颤悠悠笑意的尾音便郁闷地贴了过去,两条胳膊一捆生生把人的动作搂停。
“你应该马上就要知道了,或者,如果你有什么问题觉得哪里不明白我现在也能挑一点讲给你听。”
他靠在人肩头嘟嘟囔囔的也不撒手。
许深愿和池霁淮抱起来是截然不同的手感,他搂着那截有些细瘦的腰,指尖忍不住捏了捏又抱得紧了一点。
许深愿没有痒痒肉,也就由着他在那里摸摸搜搜。
他小心地把水果刀放到台面上,等到耳边零零碎碎的嘀咕终于停歇才轻轻应了声。
浅棕色的眸子里漾着一点笑意,待到对上那双溜圆的眼睛后他才动着胳膊轻轻怼了怼扒在身上的人,扬扬下巴示意放在不远处的水果碗,“去把那个拿过来。”
藤今今老实地放了手走到另一边去把那碗油桃捧了过来,刚刚放下碗就听到低低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这声音来得突兀,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是那提示音似乎格外贴心,很快就以均匀的速度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似乎是从餐厅传过来的,藤今今的手机就扔在岛台上,是找谁的消息不言而喻。
但许深愿这时候已经切开了一个油桃,他招呼了一句藤今今手里的动作依旧没停。
“谁啊?”许深愿头都没抬,打听的声音也不是很走心,他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便知道是藤今今回来了,“是郁偲哥吗?”
藤今今没看手机的内容,听到他这样问才低头看了眼,对面恰好又发来一条消息,屏幕亮起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正中央显示的消息内容。
他摇摇头否认了这种说法,“好像不是。”
“那是谁?”
眼神一扫量的功夫,藤今今在这问题响起时已然看到了备注,他本想说让许深愿自己看,刚张了张嘴手机的提示音便再次响起,并伴随着许深愿的下一声询问,“发的什么?”
他低头看看屏幕上新鲜弹出的消息,摸了摸鼻尖,老老实实地回答:“是【高中生】,说好想听听哥的声音。”
厨房里骤然间安静下来,许深愿手心的油桃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手机的提示音再次清晰地响起,不由分说地划破这莫名的寂静,藤今今下意识低下头,又立马抬起头,可即便马上收回了眼也还是看了个清楚。
他没好意思继续念,刚要凑到人身边把手机递过去,就被许深愿的声音截停了脚步,“扔出去,扔远一点。”
脚下紧急调转,藤今今应了声就往外走,只是刚出去没有两秒就又腾腾腾返了回来。
他把手机递到人跟前去寻求下一步的指示,“打、打过来了。”
电话铃声飘飘荡荡地逸满了整片厨房的区域,强势地闯入人的耳朵。
许深愿手下的动作只停了两秒便继续,“不接。”
藤今今顺利接收到他的眼神,利索地扭过身去准备继续执行“扔远一点”的操作,只是没走出几步就又跑了回来。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的界面,他生怕被打上“间谍”的标签,在对上许深愿凉飕飕的眼神后忙不迭轻声辩解,“手滑了!真的,真的是手滑了。”
手臂长长地向着两人的反方向伸了出去,藤今今为了自己的清白赶紧小声提议,“要不我偷偷挂掉?”
电话被举得远远的,但藤今今的胳膊长度实在有限,空气中还是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
面前的人抿着唇没应声,藤今今在这寂静中支棱着胳膊不敢动,过了片刻才犹豫着慢慢把手机贴到人耳边去。
“嗯。”电话那边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许深愿低低地应了却也一个额外的字都不说,手下又默不作声地重新切起了水果。
水果块嘭咚嘭咚隔好半天才掉落一块到破壁机中,果香四溢。
“嗯。”他良久也不说一句话,应答的声音轻得几乎叫人听不见,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手上的动作也有一下没一下。
藤今今老实巴交地站在一边维持着举手机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转着在那把刀和许深愿脸上来回逡巡。
那个油桃已经被切得稀巴烂,黄澄澄的果肉紧紧扒在果核上,被水果刀胡乱割得渗出汁水来。
“嘶——”
鲜红的血珠在这声音落下的下一瞬便沁了出来,那颜色在冷白色的指肚上更加艳丽几分,显得格外扎眼。
“哎呀。”好的不灵坏的灵,心里那点担忧成了真。
藤今今一边按着手机,一边伸过手去把那把泛着森森冷光的水果刀拿过来放到一边,又把许深愿另只手里挂着大块果肉的果核接过来丢到一边的水果碗里。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也听到这下意识吃痛发出的细微声音,“怎么了?哥?你在干什么呢?”
许深愿垂眸看着手心甜腻的汁水被人擦拭干净,终于用那只空闲出来的手接过了手机,任由藤今今拉着他离开厨房,“没什么,还有事吗?”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却是说了目前为止最长的一句话。
但也就只有这么一句,剩下的时间里就又变成了长久的沉默。
电话那端的声音不大,只时不时传过来一些不甚清晰的声响。
藤今今没再注意那边是什么情况和进度,只捧着那只修长漂亮的手专心摆弄。
“算了。”
往日清朗的声音隔着电话传递过来似乎有些失真,混乱得连情绪都让人辨不分明。
这话音落下不多时电话便骤然挂断,屏幕亮起时耳边再也没有声响,许深愿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动。
他垂眸看着藤今今消毒的动作,待到突兀的提示音响起后才把耳侧的手机拿了下来。
指尖轻轻点动,对面刚刚发来的消息明晃晃地悬在屏幕上。
【还是别说了,你再多说几句话我怕会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手机蓦地被人远远丢了出去,幸而是砸在沙发上,勉强算是稳稳着陆。
藤今今被那突如其来的沉闷声响吓了一跳,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专注于手下未完的动作。
伤口不深,血已经止住,只是横在那样白皙细嫩的指肚上便显得格外晃眼。
他拿着创可贴把那块伤痕小心地覆盖住以后才轻声开口:“好像,过两天就要高考了?”
“嗯。”
许深愿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应声,他坐在那里盯着自己的指尖,感受着指腹轻轻按下时蔓延开来的些许疼痛。
身边的人再次开口,熟悉的问题轻飘飘钻进耳朵,他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答了,似乎连自己都变得有些不明白。
“不知道。”
清凌凌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飘忽,比起常有的冰凉,此刻反倒更多的是茫然。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
明明是费劲心力筑起的高墙,却只因为说上一句话便单薄几分,只见上一面就开始摇摇欲坠。
原本坚定的心似乎在一次又一次的触碰和回忆中可耻地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