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身上有了力气,似乎是想要站起身来,却在试图抬起一条腿的时候就又被身边的壮汉压着跪了回去。
或许是想保留些体力,他没再做大幅度的挣扎,只是依旧用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坐在沙发上的人,言辞间只谈及自己多么无辜,只说他们是在仗势欺人,目无王法。
池霁淮冷眼看着地上的人一副咬死不认又冤屈至极的样子,听着一个犯罪分子在那里给他讲法律。
这样拙劣无意义的表演有些滑稽,他却没有心情欣赏,很快就开口打断了屋内的噪声,“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还能活?”
这句话被人说得慢条斯理,每个字都清晰,字音里也饱含着真情实感的困惑。
他疲于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周旋上,也实在没有兴趣在这样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和人做些我质问你反驳的拉扯。
那男人似乎是没想到池霁淮连铺垫都懒得做,就这样大张旗鼓地说出要人命的话。
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面前人的想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脸上的表情变化,每个字音都咬得格外重,也格外清晰,“就算你再有钱,杀人也是犯法的。”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话对彼此来说都没什么威慑力,男人在诡异的寂静中再次开口,语气里说不上威胁和挑衅哪样更多些,“如果我死了,我的……”
话刚开头便突然截断,他迅速改了口,用更加狠厉的语气掩盖住这一点变动,“很快就会有人知道我出事,池华集团的大少爷目无法纪仗势杀人,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话似乎有些道理,算得上合乎情理,有理有据,可惜没人认真聆听。
“很快就会有人……”
池霁淮像是听不到那话中的威胁,只一字一顿地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在那阴鸷的目光下反复品味。
他过了好半晌才抬眸看过去,语带思索地询问:“你说,缪永逸想要见到你说的人吗?”
男人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暗自把被束缚住的手攥成了拳强行抑制住手指的轻微抖动,他蓦然发出有些突兀的嗤笑声,很好地掩盖住了接下来这句话中的颤抖。
“什么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这样一意孤行的装傻充愣就是根本不打算配合,咬紧牙关准备死不松口的意思了。
这似乎会是一场漫长的角逐,但池霁淮却并没有奉陪的打算,也并不在乎他是不是要坚持装傻,只是把事情都摆到台面上,平静地陈述出他的想法。
“觉得自己很可能走不出去了,所以能拖一天是一天。”
即便那张脸再怎样狰狞,那双眼睛再怎样饱含恶意,池霁淮的眸中也依旧没什么波澜,反倒语气平淡地指出他想法中的弊端,似是贴心的提醒,“你能等,你的老婆孩子能等吗?”
被隐藏起来的抖动很快便从手指逐渐蔓延开来,只好催发更大的怒气来掩盖住心底汹涌的惊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就能随便欺负我们老百姓吗!”
这话里此时蕴含的愤怒倒是源于真情实感,硬是为这场拙劣的表演增色不少。
池霁淮依旧安稳地坐在那里,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的扶手,漫不经心地宣告了面前这个男人的结局,“从到了这里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可能再有活路。”
他没用任何隐晦的说法,也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的暗示,采取了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来结束男人无意义的挣扎。
“缪永逸做的脏事早晚有一天会藏不住,你不交代,除了能够延长一点他的好日子以外,没任何作用。
话音落下的时候,池霁淮终于在这短暂的安静中起身,似乎是本就稀薄的耐心濒临告罄,他慢条斯理地走向跪在地上的人,简短地为这场谈话定下了结局。
“两个选择,自己死,或者拉着缪永逸一起死。”
那双黑眸中的情绪很冷,也格外锋利,话里的寒意似乎带着冰冷的刺,直直扎进人心底,“你可以咬死不认,也可以一直拖下去,缪永逸既然想知道你家人的下落,我会代为转告。”
“我不认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紧绷着的那根弦被人生生拨断,鲜血淋漓。
跪在地上的男人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目眦尽裂,情绪激动之下卯足了力气便向池霁淮的方向冲过去,三两下就被人按回地上,却更加不甘。
心中压抑扭曲的情绪让他没办法佯装冷静,身体像是濒死的鱼那样不受控制地奋力挣扎起来。
池霁淮对这样的变故没任何感想,甚至于,他很快就如那男人所愿上前两步,拉近了这段危险的距离。
或许是因为不耐,或许是因为厌烦,目光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触及面前的场景让眉头忍不住深深蹙起。
他抬脚将奋力挣扎叫喊的人踹倒在地,看着那具壮实的身体在大力之下狠狠砸到地面,又被惯性牵引着甩出去一段距离。
叫喊骤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猛烈的咳嗽声,不知道痛苦、绝望和愤怒哪一种情绪更胜一筹,嘴角渗出的血迹又是哪一种情绪的强烈表达。
池霁淮眼中的情绪依旧没变,只像是无意中踩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晦气,但也不值得放在心上。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视线落在地面目光呆滞的人身上,语气平静,但字字清晰,“你可以听不懂,我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那道声音明明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刻意的狠厉,却像是一只死死扼在脖颈的手,带着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道,截断了所有用以生存的氧气。
池霁淮没再理会地上的人,也不愿意再浪费多余的口舌,收回视线后便提步离开。
回到车上以后,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杨目以为他在休息,便安安静静的,连呼吸都放轻了些许,身后却倏然传来有些突兀的声音。
“查得怎么样?”
没用两秒的时间杨目便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在问什么,即便有些迟疑,他也还是诚实地回答:“还没有结果池总,我们的人还在查,但目前……什么都查不到。”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会是能让老板满意的答案。
但什么都没有的事情,杨目也无法凭空捏造,只得硬着头皮把这样的结果交代出来。
“嗯。”
意料之外的,池霁淮却并没表现得不满,也并没要求他们调整调查的方向或是方法。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应了声,便再也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