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祝煦手下忙活着,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也没停过,什么事都和许深愿讲。
话说出来也不指望能得到应和,就是想说给他听。
在絮絮叨叨里把面团处理好,人又凑到许深愿身边去,终于短暂地安静下来。
目光紧盯着那几根轻轻揉捏馅料的手指,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
视线又沿着手臂脖颈流畅的线条悄然飘荡到那张脸上。
“郁偲哥是谁啊?”
这话来得突然,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忽地冒出来吓得人心脏一哆嗦。
许深愿听到这问题愣了一下,转瞬就明白过来那一声询问藤今今没听到,多半是被祝煦听到了。
他敛眸不说话,把刚刚一颤悠掉落的一小块肉松蛋黄混合物捡起来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并不准备回答。
身边那道强烈的目光也就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不准备收回去,许深愿看着手下无论如何也搓不成型的馅料,终于忍无可忍地出声。
“是我喜欢的人。”
安静了,可以好好地搓球了。
顺利搓出五个圆润的小球后,祝煦意外迅速地调整好了心态。
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非常笃定,“骗我,你喜欢他,肯定要自己主动提前联系,怎么会连他来不来都不知道?”
呵,居然动脑子了。
许深愿面无表情地把手里那坨馅料扔回盆子里摔了个稀巴烂,当下就作出回应,“我现在就联系。”
祝煦看他扔了手里的东西真要去掏手机,立马开口打断他的动作,“你联系我也不信!”
两个人都随着这话音静止在那里。
他对上许深愿冰冰凉凉的视线,在被赶出去之前终于闭上嘴开始处理手下的面团。
那坨绿哇哇的东西短暂地代替了神秘的郁偲哥,被丢到案板上捏来捏去,甩来甩去,最后终于在那对秀气的眉毛皱起之前被掐成一小块一小块。
祝煦盯着许深愿慢腾腾的动作,看着那几根纤白的手指在绿色的面团上小心翼翼地揉捏,唇角不自觉提起来一点。
身子悄悄摸摸地凑过去,他眼巴巴地盯着那张精致冷然的侧脸,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哥我不会。”
许深愿毫无感情,“不会就滚出去。”
祝煦轻轻叹了口气,在换了个角度欣赏完许深愿的四分之三张脸后老老实实地挪回原位,立马就会了。
手下动作没停,嘴也不闲着,却始终听不到身边的人说几句话。
包完最后一个紫薯馅的青团祝煦就收了手,他侧身靠在岛台边沿,盯着对面那张冷淡又漂亮得要命的脸,认真开口:“哥我已经19了。”
他的表情格外严肃,似乎是想让别人也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肃性,“毕竟过完年就算长一岁了对吧?”
许深愿一个眼神也没给过来,甚至像是已经把耳朵捐出去,对这凡尘俗世的声音再也没有兴趣。
眉毛有些忧愁地拧起一点,祝煦清了清嗓子,又提高一点音量,“我虚岁算是20。”
这声音不停,持之以恒,“听说有的地方要按虚两岁算,那我就是21……”
“啪!”
祝煦动作利落地接住对面突袭过来的绿色不明物体,在许深愿警告的眼神下立马收了话头。
厨房里有片刻的安静,一时间没人说话。
这隆重的年龄宣告没能得到重视,心又有些落不到实处,情绪闷在这样的沉默里愈发混乱。
他垂眸拿着那块面团胡捏了半天,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知道,许家的少爷,我是高攀。”
许深愿手下的动作彻底停了,终于抬眼看过来,“祝煦。”
这话里的冰冷的怒意不难察觉,祝煦看到他脸色有些难看,也不敢胡说八道了,语气却越发急切起来,“哥你等等我,好不好?高不高的也给人个攀的机会啊。”
凑过去的身子即刻就被人狠狠推开。
说不上到底是些什么情绪在心里拉扯,也说不清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情绪起伏之下,脸蛋都在那点恼怒的加持下添上一抹红,许深愿看着面前的人,一气之下就把手里的东西丢过去,“说了不等。”
没能成功砸到那张朝气蓬勃的俊脸上更加让人恼火,他随手又捡起一个什么扔过去,声音里的怒意丝毫压不住,“听不懂人话!”
祝煦把手里接到的东西放在案板上,低头把手上沾染的一点粉和馅料渣渣拍干净,脸上也扯不出什么笑来了。
他凑过去,没再由着许深愿拒绝,兀自把人堵在了身体和岛台之间,眼神认真,语气诚恳得让人生不出怀疑的念头。
“我听你的话。”
那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包裹着让人头脑混沌的情绪,隐含急切,“除了这一句,别的都听。”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被人搅得节奏混乱,两人之间的距离扯不开,伸出去的手也被人制住。
祝煦控制着手上的力道,既没把人抓疼,也不让人挣开。
他执着地盯着那双眼睛,把声音放得轻缓,恳切又认真,却不是商量的语气,“你说什么我都听,除了那句不等,不喜欢。”
许深愿不动了,也不看他。
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攥在一起,有些茫然地不知道做什么好。
一时片刻的沉默,身前的人又接近一点,他却没心思去推,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也不知道了,全都被心跳遮盖得严严实实。
距离很近,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热意。
声音也很近,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灌进耳朵。
“抱一下行不行?”
呼吸扼在喉咙,许深愿觉得自己疯了,他好像能听到这句话的温度。
两个人都有些诡异的冷静,他不知道睫毛微不可察的颤动有没有被人发觉,只知道自己突然变得怪怪的。
他听到自己轻飘飘的声音,“不行。”
也听到祝煦的回应。
“好。”
池霁淮掐算着时间在收尾的时候才终于带人下楼。
许深愿没在厨房,祝煦依旧是那副独自开朗的样子,他也没多问,好心地接手了最后的蒸熟工作。
祝·廉价劳动力·煦腾出手来,却罕见地没出去找许深愿,而是晃晃荡荡地凑到了厨房里的第三个人身边去。
藤今今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心里琢磨着许深愿去哪里了。
半杯果汁慢慢悠悠下了肚,他扭头就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
两人进行了一个简短的眼神交流。
藤今今:问号。
祝煦:嘿嘿。
交流结束后问号更大了,祝煦在对面的迷茫下也没卖关子,立马压低了声音虚心请教,“郁偲哥是谁啊?”
藤今今在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并没多想,很快就老实回答:“是霁淮的朋友,认识很多年了。”
回答之后却又发现有些找不到祝煦和这个问题之间的联系,脸上便多了几分困惑,“怎么了?”
祝煦却没再问了,他看着藤今今的表情,脸上很快就扯出一个笑,“没什么。”
许深愿吃了午饭就利落地走人。
等坐在车上的时候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四月的天冻昏了头,不知道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被人蒙着跟去了机场。
被人一把从车上扯下来站在风里的时候,思绪混乱的脑子逐渐被对面炽热的目光化得清醒了几分。
脸上的表情和风一样冷,两颊被吹得微微泛起红,“什么意思,还要我送你到家门口?”
“不是。”祝煦好脾气地扯开嘴角,脸上的笑容在这样的冷空气中依旧带着温度。
视线逡巡一圈,三两下就把身上的围巾扯下来往许深愿脖子上套。
许深愿没来得及躲,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严严实实捂住了半张脸,他垂眸看了一眼就要伸手去扯,却立时被对面的话止住了动作。
“你拿下来我就一直给你戴。”
祝煦手下继续忙活着把围巾整理好,视线从那张脸上划过,又怕人生气,马上找补一句,“这么好看的脸,别冻坏了,这围巾新买的,不是我用旧的。”
脸被风吹着冷得很,笑意却敛不住,“哥你来送我,我好开心。”
顾及到天气有些冷,拉着许深愿杵在这里聊天不行,想要许深愿往里送送他也是想得太美。
况且在那样的眼神下,也实在不好再继续没话找话下去。
“我走了。”祝煦清了清嗓子,像是还有什么话想说,犹豫几番却只憋出来一句,“哥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许深愿站在那里始终没动,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听到他的问题终于开口说了下车以后的第二句话,“好好学习。”
……
祝煦在反复保证了自己会好好学习以后就老老实实走了。
只是没走出多远,走着走着又转回半圈,在原地踌躇了半晌也没朝哪个方向迈出几厘米去。
在他再一次磨蹭着在原地扭过身时,两人的目光相撞。
终于意识到自己停留在原地观看的行为后,许深愿干脆利落地转身了。
却惹得那个磨磨唧唧的人长腿迈动着三步并作两步又凑了回来。
脚下的步子停下来,许深愿没动也没说话,但给了个短暂的眼神过去。
祝煦接收到这眼神,似乎是莫名鼓起了一点勇气,终于说出暗自在心里反反复复排练了一路的话,“哥,抱一下行不行?”
这清晰的话蓦然打在耳膜上,敲得人心脏一颤悠。
“就一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这话音催动着不断缩短,薄薄的眼皮掀起来,和那道专注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许深愿看着向自己靠近过来的人,纤白的指尖攥在一起,更加苍白几分。
“就是,朋友的那种抱,作为鼓励的那种。”
这句话的尾音落下时,两人之间已经只间隔着一步的距离。
没什么暧昧旖旎的气氛,也没什么模棱两可的对白,只是一个带着体温的拥抱。
呼吸落在耳畔时,心口的温度终于透过裹满风霜的外衣传递过来,周遭的风似乎都消散几分凉意,低低的呢喃踩着心跳的节奏钻进耳朵,刻印在记忆里。
“哥,我感觉浑身都有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