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虫王与剧毒虫王脱离险境,落在远离核心区域的一块巨大黑色礁石上。回头望去,那片被赤红岩浆环绕的死亡区域中,被困的赤燎、厉刑等人被密密麻麻的熔岩生物围得水泄不通。那诡异的静止,远比疯狂的攻击更令人心悸。
“刚才为何不尽力多带几人出来?”嗜血虫王眉头紧锁,血色眼眸中带着焦躁与不满,看向身旁气息紊乱的剧毒虫王。
剧毒虫王苍白的面容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沉默地掀开墨绿色长袍的一角。只见其下本该是与甲壳同源的坚韧肌肤,此刻却布满大片狰狞灼痕,皮肉翻卷,边缘焦黑,有些地方甚至还在散发带着毒气的白烟,显然是此前为开辟通道,强行突破熔岩生物群与高温岩浆区所付出的代价。
“带你出来,已是极限。”剧毒虫王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出难以掩饰的虚弱,“毒瘴爆发耗我本源,加之此地火毒无孔不入,对我的侵蚀远超寻常。”
嗜血虫王瞳孔微缩,看着剧毒虫王身上惨烈的伤势,心头的不满顿时被一股沉甸甸的压抑取代。他烦躁地握紧拳,骨节发出咔咔轻响:“我知你不喜这些人类,我也不喜!可他们若折在这里,我们却独自逃生,如何向他们背后的烬刀门、熔心阁、凤鸣宫交代?天元商行立时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背上见死不救的骂名!焰南分行还如何立足?届时,我等有何颜面去见林淞阁主?”
他虽凶戾好战,却也并非全然不懂利害。林淞将镇守此地的重任交予他,若因他的失误导致商行陷入绝境,这是他绝无法接受的。
剧毒虫王沉默片刻,阴郁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缓缓开口:“强行救人,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过……我观这些熔岩生物,虽物理防御强横,能在岩浆中重生,但其行动似乎更多依赖某种混乱的本能意志,灵智并不高。”
他顿了顿,看向嗜血虫王:“我的毒瘴能侵蚀其能量核心,延缓其行动,证明它们并非完全免疫异常状态。若能有一种力量,并非直接杀伤,而是干扰、甚至暂时左右它们那本就混沌的意识……或许能制造出救人的契机。”
嗜血虫王猛地转头,血色眸子锐利地盯住剧毒虫王:“你是说……精神控制?类似控魂香那样的东西?”他并非愚钝,立刻联想到之前剧毒虫王提及的、被林淞严密保管的那些紫色搪瓷瓶。
剧毒虫王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平静无波:“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是否可行,又能否动用那等物品,非你我能决断。”
嗜血虫王深深看了剧毒虫王一眼,总觉得对方话中有话,似在刻意引导。但眼下情势危急,这似乎是唯一看似可行的思路。思索片刻,他沉声道:“走,去找梅晚瞳!此事,需向她言明,并由她决断是否上报阁主!
当他们找到正在外围协调防御与救治工作的梅晚瞳时,尚未详细说明情况,得到消息的焰南府九大势力留守高手已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嗜血虫王!剧毒虫王!你二人为何独自脱身?赤燎副堂主、厉刑执刀使、犀昊长老、凌霄剑首、煊羽长老如今深陷重围,你们却安然在此,作何解释?”神火堂一位长老率先发难,语气竭力克制,眼中的焦急与质疑却显而易见。
熔心阁一位主事语气更尖刻:“莫非你天元商行存了私心,见我各派精英遇险,便想抽身事外,保存实力?真是打得好算盘!”
炎魄宗一名壮汉脾气火爆,指着嗜血虫王骂道:“两个虫豸之辈,果然靠不住!定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若我宗犀昊长老有何不测,炎魄宗定与你们不死不休!”
流火剑派一名女弟子柳眉倒竖,语带讥讽:“早就听说虫族冷血无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见同伴陷于死地而不救,与禽兽何异?”
质疑、斥责、辱骂如潮水涌来,各大势力高手脸上写满了愤怒、焦虑与不信任。烬刀门人手按刀柄,目光冰冷;焚天教黑袍下散发危险寒意;凤鸣宫女子们虽未开口,清冷眼神中也充满审视与不满。
嗜血虫王何曾受过这等气?周身血煞之气瞬间爆发,暗红色万煞嗜血域虚影在身后隐现,血眸杀机毕露,就要扑上前将那口出恶言的炎魄宗壮汉撕碎。
“嗜血大人!冷静!”梅晚瞳清越的声音及时响起。她一步跨出挡在他身前,身形纤弱,气势却不坠。目光扫过激愤的众人,朗声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事情并非如诸位所想!”
她深吸一口气,温和而清晰地将嗜血与剧毒探查到的情况、熔岩生物杀之不尽、重生分裂的特性详细道来,最后指向剧毒虫王:“诸位请看,剧毒大人为护送嗜血大人突围,已身受重创!若非情势实在危急,已非单纯武力可解,我天元商行又岂会让两位大人先行退回商讨对策?”
众人目光落在剧毒虫王未完全遮掩的灼伤上,感受到那股精纯却带着衰败的毒息,喧闹声稍平,但眼中怀疑未散。
“即便如此,难道就放任他们被困等死?”地炎宗一位执事沉声道。
“自然不会!”梅晚瞳斩钉截铁,“我,梅晚瞳,以天元商行焰南分行主管的身份保证,商行必将竭尽全力,设法解救所有被困同道!此事,我天元商行绝不会置身事外,更不会临阵退缩!”
她语气转为凝重:“但请诸位明白,对手非同寻常,需寻非常之法。我等需即刻向总行及林淞阁主汇报详情,寻求对策。在此期间,还请诸位稳住防线,莫要自乱阵脚,给熔岩生物可乘之机!”
梅晚瞳态度诚恳,解释合理,加之神火堂长老也出面劝说,认为眼下冲动无济于事,应给天元商行时间,其余八大势力高手这才勉强按下怒火,但仍撂下狠话:
“好!我便信你天元商行一次!但若最终无法救出我等门人,休怪我等联手,将这焰南分行连根拔起!”
“但愿你们不是缓兵之计!”
人群渐散,沉重压力却未消失。
梅晚瞳转身,看向怒气未平、血眸闪烁的嗜血虫王,严肃低语:“嗜血大人,我知道你心中愤懑。但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你若动手,便是将商行置于所有势力对立面,林淞阁主好不容易在煊弈城打开的局面,将毁于一旦!无论发生什么,请你务必冷静,一切以大局为重!”
嗜血虫王胸膛剧烈起伏,最终重重哼了一声,强行压下翻腾杀意。剧毒虫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仿佛这纷争与他无关,只静静站立,调理伤势。
安抚好嗜血虫王,梅晚瞳不敢耽搁,迅速安排分行事务,通过秘密渠道以最快速度赶回河西城。
河西城,天元商行核心区域。
绿伶菲静立于生机盎然的灵植园中,周身流转温和磅礴的乙木灵气。听完梅晚瞳急促清晰的汇报,这位掌管商行日常运转、地位尊崇的第一天御镇阁尊使,秀眉微蹙。
“熔岩生物……杀之不尽,围而不攻……”她轻声道,眸中闪过一丝疑虑,“此事透着古怪。”当梅晚瞳提出想借用部分控魂香,以精神冲击影响熔岩生物解救被困高手时,绿伶菲脸上露出意外神色。
“动用控魂香?”她语气凝重,“晚瞳,你当知此物干系重大。此乃劫灭天渊欲用以控制人心的邪物,其配方与原理我们尚未完全解析。一旦使用,稍有差池,或被外人得知我们持有此物,必将引来无穷祸患,更可能给劫灭天渊可乘之机。此举风险极大。”
她沉吟片刻,眼中流露为难:“按理,此事当由阁主定夺。但林淞他……此刻正处于修炼明王经最关键时刻,灵魂层面的蜕变,容不得半分惊扰。我绝不能在此刻去打扰他。”
思虑再三,绿伶菲轻声道:“去请璇玥过来。”
不多时,璇玥身影悄然出现在园中。听完转述和请求后,她澄澈如冰湖的眼眸亦泛起波澜。
“绿姐姐担忧的在理。”璇玥的声音空灵冷静,“控魂香是双刃剑,用之不当,反噬自身。而且焰南府局势复杂,九大势力并非铁板一块,谁能保证他们脱困后,不会反过来觊觎此物,甚至以此为借口向我天元商行发难?”
梅晚瞳急忙道:“璇玥大人,属下明白风险。但眼下情势危急,九派精英若尽数折损在炎山,且与商行见死不救有关,那我们在焰南府乃至煊弈城的布局将前功尽弃,还会树立无数强敌。届时劫灭天渊更会趁虚而入。动用控魂香虽是险招,却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之法。属下愿立军令状,必小心使用,绝不令其外流,事成后立刻销毁剩余部分!”
绿伶菲与璇玥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权衡与担忧。
绿伶菲缓缓道:“从大局看,稳住焰南府,维持对抗劫灭天渊的统一战线,确是首要。若因救援不力导致联盟破裂,得不偿失。”
璇玥补充:“而且阁主一向重情义,若他日后出关,得知我等因顾虑风险而坐视各派高手陨落,恐怕也会心中难安。他虽未明言,但将控魂香交予我们保管,本身也蕴含在关键时刻或可灵活运用的信任。”
“更重要的是,”绿伶菲目光锐利,“炎山熔岩生物的异动,尤其那‘围而不攻’的诡异行为,我怀疑背后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极可能与劫灭天渊有关。若能借此机会,利用控魂香窥探甚至干扰其计划,或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情报。”
两位女子,一位掌管实务思虑周全,一位洞察本质直指核心。经过整夜反复商讨、推演各种可能,窗外天色将明时,她们终于做出艰难决定。
绿伶菲看向面露疲惫却眼神坚定的梅晚瞳,沉声道:“晚瞳,我们同意你的请求。允许你携带二十瓶控魂香前往焰南府,尝试解救被困之人。”
决定既下,璇玥独自悄然离去。她未前往寻常库房,而是化作一缕几不可察的氤氲水汽,融入夜色,向天元商行深处那片由林淞亲自设下重重禁制的“阴渊秘库”而去。
秘库入口并非实体门户,隐藏在一片终年不化的凛冽寒雾之后。雾中隐约可见冰晶凝结的玄奥符文缓缓流转,散发拒人千里的极寒与肃杀。璇玥于雾前显形,指尖逼出一缕精纯阴渊本源之气,点在特定符文节点上。寒雾悄无声息向两侧分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小径,寒意刺骨,连光线似都被冻结吞噬。
她步入其中,身影消失于寒雾之后。
然而,就在雾气即将合拢的刹那,远处一根巨大冰柱阴影下,空间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虚影,如鬼魅般附着在闭合的雾气边缘。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死死盯住璇玥消失的方向,将她的行动尽收眼底。这窥视者隐匿功夫极高,气息与环境完美融合,甚至连秘库外围的警戒禁制都未曾触发。
秘库内,是一片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的静谧空间。中央是由玄冰凝聚的巨大冰石,其中存放着两口紫檀木大箱,箱上被层层叠叠的冰晶符文封印,散发各异的光芒与波动。
璇玥走到一口大箱前,打开箱子,取出二十瓶控魂香,逐一放入一个特制的、内衬柔软隔绝材料的寒玉盒中。
她并未察觉,那双隐藏在外的眼睛,正透过寒雾与空间,贪婪而阴冷地记录着这一切,尤其是二十个紫色瓷瓶被取走的完整过程。
取出控魂香后,璇玥迅速离开秘库。她找到等候在外的梅晚瞳,将沉甸甸的寒玉盒递过去,再次叮嘱:“此二十瓶控魂香,关系重大,更是凶险无比。绿姐姐的担忧,亦是吾之所虑。此行,务必慎之又慎,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用。即便动用,亦需精准控制范围与剂量,绝不可令其气息外泄,更不可落入他人之手!这冰晶符箓你收好,或可助你抵挡香毒侵神。”
梅晚瞳感受着寒玉盒传来的冰冷重量,以及璇玥语气中的凝重,心知肩上责任如山。她双手接过玉盒与符箓,深深一揖,语气斩钉截铁:“璇玥大人放心,晚瞳明白利害!必竭尽全力,妥善行事,不负两位大人信任,不负阁主重托!”
她不再耽搁,将寒玉盒与冰晶符箓贴身收好,转身踏上重返焰南府的紧急行程。
而那道曾窥视秘库的鬼祟身影,早已如水滴融入大海,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令人不安的悬疑,悄然埋藏于阴影之中。
带着沉重责任与未知风险,梅晚瞳再次奔赴焰南府。炎山核心那片被熔岩与寂静笼罩的死亡区域,以及其中被困众人的命运,此刻都系于这些小小的瓷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