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金色阳光洒落,九指王城沐浴在金辉里。
王城街道人声鼎沸,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即便是寒冬腊月,沿街商铺早早卸下门板,开始今天的营生。
蒸笼掀起的白雾裹着肉香漫过街角,茶肆铜壶在炭火上咕嘟作响,卖货郎摇响拨浪鼓,满载陶罐的牛车碾过青砖,车辙印里还沾着铁器焦味。
“让道——”
浑厚号令自长街尽头炸响,御林军统领纪昌子身着玄铁鳞甲,率领三十六名金吾卫纵马开道,马蹄铁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人群如潮水分涌,街道两侧的商贩慌忙收起摊位,挑担的货郎紧贴坊墙而立,就连沿街酒肆二楼临窗的食客们都纷纷探身张望。
“那是谁啊?”
“王上的龙辇,谁这么大胆?”
“噤声,那可是无极真王,王上的夫君。”
……
鎏金龙辇在晨光中疾行,金吾卫银甲折射出凛冽寒光。
莫问天指尖轻叩檀木扶手,目光穿透清晨薄雾,扫视这座亲手缔造的王城。
二十年前,他挥笔圈定九指山脉时,墨迹浸透的羊皮地图上,还标注着‘三国交界荒芜之地’,那时这里只有九座光秃秃的山峰,山间偶尔传来狼嚎,商旅途经此地都要加快脚步。
如今,三重瓮城巍峨如铁壁,朱雀桥头的凤凰木已亭亭如盖,护城河里倒映着九层摘星台的琉璃飞檐,工坊区林立的烟囱正吞吐着朝霞。
远处传来圣人学院的晨钟,浑厚的钟声惊起成群白鹭,洁白的羽翼掠过自贸区林立的工坊,城东朗朗读书声与城西机械轰鸣交织,主干道上商队驼铃叮当,为这座苏醒的雄城谱写晨曲。
“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
茶肆里惊堂木一拍,说书人正讲到二十年前,那场奠定九指王城格局的朝议,却不知缔造盛世的主人公就在龙辇之上,望着自己亲手绘就的盛世图景。
七彩玲珑殿在北漠上空穿行三日,于昨日午后时分,最终停落在番城。
因囚犯无法通过传送阵回到邙山,天魔圣女便率领阴尸、枯骨两位长老,押解十二辆玄铁囚车赶赴邙山。
莫问天则辗转各城传送阵,经过三四次中转,终于在晨光熹微时抵达九指王城。
他驻足王城长街上,望着这座亲手缔造的雄城,决定传送回邙山前,先去看望爱妻郑羽儿。
十日以前,他携渔儿前往王城,初见爱妻羽儿便已心生感应。
然而,天都山大战在即,王城上下正调兵遣将,筹备作战军需,他只得暂压心头疑虑,此刻专程前来,也正是为印证此事。
“问天!”
朱漆宫门隆隆开启的刹那,九凤金袍已挟着香风扑入怀中。
惊得随驾宫女慌忙垂首,她们何曾见过端坐殿前批阅奏折的郑王,露出这般雀跃神情,小女儿姿态展现无遗。
“羽儿,可是有喜了?”
莫问天运转洞察先机,感应到那缕微弱的血脉共鸣,眉宇间喜色难掩。
广袖轻挥间,灵力屏障如水幕升起,将外界喧嚣尽数隔绝。
“你呀!”
郑羽儿轻捶他肩膀,朱唇微嘟:“原想给你个惊喜,偏生这般心急。”
她低头轻抚尚未显怀的小腹,眼角眉梢却藏不住欢喜。
“哈哈哈!”
莫问天朗笑着将人拥入怀中,掌心轻柔的放在小腹上,一阵轻微跳动,如幼雀初啄蛋壳,他欢喜笑道:“天佑我无极门!“
郑羽儿仰起脸来,凤眸里闪着狡黠:“那……问天是盼个麟儿,还是再添位小郡主?”
她指尖无意识绞着衣带,虽心中早有期许,仍想听夫君亲口道来。
“皆是天赐。”
莫问天抚过她如云青丝,这一点他根本不在意,神色洒脱道:“你我的骨血,纵是来个混世魔王,为夫也当宝贝宠着。”
“那可不成!”
郑羽儿连连摇头,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娇嗔:“夫君的基业来之不易,若来个败家的小祖宗可怎么好?最好……”
她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唇角漾起温柔笑意:“像渔儿那般懂事才好。”
龙辇碾过宫门外的青石御道,帷幔在晨风中微微拂动。
莫问天正揽着郑羽儿的肩低声细语,忽听得前方金吾卫厉声呵斥。
“何人冲撞銮驾!”
只见一辆青铜流马行车,歪斜行驶闯入仪仗队里,机关流马眼中灵光涣散,四蹄在青砖上划出凌乱刻痕。
“勿慌!是工部的神算子大人!”
纪昌子虎目一瞪,玄铁鳞甲在晨光中迸出寒芒,蒲扇般的大手猛然扣住流马缰绳。
那机关木马发出‘咯吱’闷响,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溅起三尺青砖碎屑,车身侧翻间,几卷竹简“哗啦”滚落,账册在尘土中凌乱铺开。
流云纹车帷倏然掀起,神算子花白的发髻散落几缕,他满脸愕然的惊道:“纪……纪昌子?”
“师兄!”
纪昌子铁青着脸压低嗓音,这要是换作是其他人,早被他扔进诏狱吃牢饭了,可眼前却是师出同门的师兄。
神算子踉跄着走下车辕,才发现自己惊到銮驾,当即上前请罪道:“微臣方才……有些恍惚,惊到王上銮驾,还望恕罪!”
原来,在郑王召见以后,神算子神思恍惚,脑海里总是回放着,无极真王当年的那两句话,竟在王宫回廊间迷失了方向。
在宫人指引下才寻到宫门,因此耽搁了些时辰,待他登上圣器宗炼制的流马行车时,脑海中仍回荡着郑王召见时的对话,在心神激荡间,竟未察觉流马行车偏离方向,待回过神来已闯入仪仗队中。
“神算子?”
莫问天神色微怔,上前扶起这位昔年故人。
当年洙泗山茅屋论算,此人虽性情孤僻,却也算得算术一道的痴人。
“无极真王?!”
神算子更是浑身一震。
世人皆敬畏无极真王通天彻地的修为,可在他眼中,眼前之人最令他震撼的,却是那宛如天外而来的算术造诣——高山仰止,深不可测!
流马行车侧翻时散落的竹简,被莫问天袖风一卷,凌空摄来展开一看,竟是《八骏官道耗材核算》,密密麻麻的算筹间,“九章重分术”的墨迹犹新。
莫问天摇头失笑:“工部核算百万民夫工量,竟还在用商实借法分段?”
袖中青光流转,元婴真火凝成奇异符纹(∑),凌空勾勒出连绵山势的三维虚影,四周金吾卫顿觉丹田真气随算式规律震颤。
“看好了!”
莫问天指尖灵光吞吐,青砖上刻痕如被无形刀刃犁过,∫符号末端竟衍生出分形纹路,仿佛天地至理在此具现。
砖面浮现的算式,竟将百座险峰化作连续函数,山体坡度转为曲率积分,石料损耗率瞬息得出。
“这……这绝非九章之术!”
神算子浑身剧颤,瞳孔骤然紧缩,盯着那些弯钩符号如观天书。
那些字符仿佛活了过来,将巍峨山峦拆解成数理洪流,而他钻研数百年的《九章算术》,在此面前竟如蒙童涂鸦!
金吾卫们虽不解其意,却见青砖上字符如游龙走蛇,山形虚影竟随算式自行拆解,不由骇然后退半步。
莫问天拂袖抹去算式:“不过小道尔,此谓‘流数术’,可解万物变化之机。”
“噗通!”
神算子突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道:“当年真王讥九宫阵为儿戏,老朽只当是狂言……今日方知,算术竟有改天换地之威!”
莫问天轻叹一声,上前将他扶起:“算术如浩瀚星海,本座所见不过沧海一粟。”
在说到这里时,语气微微一顿,沉声道:“来无极门天工堂吧,你的算术……当有大用。”
神算子神色一呆,突然郑重长揖在地:“蒙真王不嫌朽木,老朽愿竭枯槁之智,为天工堂……穷演天机!”
“好!”
莫问天朗声放笑,伸手将他扶起:“你且回去收拾行装,今日便启程前往邙山。”
神算子闻言,心中狂喜难抑。
先有郑王亲自举荐,如今又得无极真王亲口相邀,方才冲撞銮驾之事,当然不是什么事情。
纪昌子肃穆的面容上,此刻浮现出艳羡之色,朝着神算子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
“臣,拜谢王上!拜谢真王!”
神算子恭敬地朝龙辇方向深深一揖,待仪仗缓缓驶入宫门,这才转身登上流马行车。
作为痴迷算术之人,他向来孑然一身,府中并无多少行囊需要收拾。
略一思忖,索性连家门都不回了,直接调转车头,朝着邙山方向疾驰而去。
“夫君,你又欺负人了。”
龙辇缓缓驶入王宫深处,郑羽儿抿唇轻笑,凤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早朝后,妾身特意召见了神算子,已命他应天工令之召,前往邙山报到,没想到临走要被夫君上一课。”
莫问天心中一暖,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温声道:“羽儿,多谢了。”
其实,方才的“强行装逼”,实属无奈之举!
对于神算子这等痴迷算术之人,任何威逼利诱都没有用,唯有在专业上彻底折服,方能令其心悦诚服,心甘情愿为无极门效力。
“对了。”
莫问天话锋一转,忽然想起神算子遗落的玉简。
“羽儿,贯通秦戎两州的八骏官道,倒是不小的手笔。”
他稍作沉吟,继续道:“秦戎两州,原是大秦、大戎两国的核心腹地,若要贯穿边荒南北五十州,直线距离便逾万里,这工程……可不小啊。”
“是啊。”
郑羽儿苦笑摇头:“北漠战事吃紧,户部财政赤字严重,连九指王城的三期扩建都搁置了,遑论秦戎八骏通道?”
“该修的,终究要修。”
莫问天却神色坚定:“八骏通道沿途险峰深谷遍布,特别是九嶷、苍梧两大山脉,凡人施工怕是要耗三代之功,耗费巨资不说,工期更是遥遥无期。”
郑羽儿轻叹间,神色黯然道:“如今户部银库见底,赤字高悬,连九指王城三期扩建的图纸都束之高阁,哪有余力考虑秦戎通道?”
莫问天稍作思索,忽然展颜一笑。
“无极门筹建天工堂,正缺个练手的机会,不如……将此工程交给本门?”
“当真?!”
郑羽儿凤眸一亮,没想到困扰多日的难题,竟被夫君三言两语化解。
“九指王城三期扩建,该建当然也要建,至于耗资问题……”
莫问天略一思索,唇角微扬:“为夫倒有个法子,或可解燃眉之急。”
他低声耳语几句,郑羽儿初时面露疑惑,待细细琢磨后,顿时恍然大悟。
这‘寅吃卯粮’之策,虽非长久之计,却足以暂缓国库之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