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最后一周，夜校的老师们就不再讲新课了，而是开始复习。
这一个学期，陈乔玉受益匪浅。
但也确实辛苦。
每个周末都来上课，老师还能偶尔请假轮换着来，但是她跟英子大勇几个，那是一堂课都不敢缺的。
尤其是姚大勇，本来秋冬是卖鸭子的旺季，以往他都是拖着鸭子到处跑的，今年因为上课，也少跑了一些。
还好之前打下的基础还在，人家有上门来问的，老支书他们帮忙接待了，回头付定金再叫人送货过去。
三个月的课程，满满当当，陈乔玉也对未来的趋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即便跟她去的那个现代不是同一个时空，但也能通过老师们的分析了解到，经济发展的脚步只会越来越快，百花齐放，多线并行的工商业模式，也将成为未来一段时间的主流。
复习一周，元旦过后就来考试。
英子惨叫一声：“这是让我们放假都不能安心啊！还得念着考试！”
陈乔玉戳戳她：“爱花姐想上还没得上呢，你这还嚎上了。”
英子抱着课本在陈乔玉家复习，刚才学着学着就滚到床上去了，现在听陈乔玉这么一说，立马一个骨碌爬起来。
问陈乔玉：“爱花姐啥时候生娃？快了吧？”
陈乔玉点点头：“应该就年前了。”
英子好奇道：“那爱花姐在哪儿生？在家还是在医院？我刚来的路上听秀丽嫂子说爱花姐今天要搬回来了。”
陈乔玉摇摇头：“不知道呢，应该是在医院生吧？之前她不是去医院产检了吗？都去医院了，不能还在家里生吧？”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子，感觉也复习了大半天了，干脆决定去看看柴爱花。
柴爱花今天要搬回来了，现在都中午了，应该是已经到家了。
两人就在陈乔玉家拣了些鸡蛋，用竹编的篮子装了带过去。
路上一路都有人跟陈乔玉和英子打招呼，尤其是直接、间接在帮陈乔玉干活的人。
村里人有自己朴实的礼节——你在人家那儿帮工，即便现在没有什么地主包工头的说法，但人家也算是半个衣食父母了，都要客气着些。
陈乔玉刚开始还挺不习惯的，几十岁的大爷大娘，对着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说话都带着恭敬味儿。
推拒过几次让老人家不必这样，但老人家们都认老理儿，不管陈乔玉怎么说，都把她当“老板”看。
陈乔玉也没法一个个说过去，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英子也是，今年村里的万元户，一共申报了三户。
英子家就是其中一户，姚大勇的鸭子产业确实不错，卖得好。
另外还有一户是养鱼的，其实还差点儿，但是对方执意要申报，还因此便宜出了一批鱼，叫村里给买下了。
最后一个就是陈乔玉了。
陈乔玉自个儿不愿意申报，但奈何她现在手握百货店跟作坊，两处直接招的人都有二三十个了，更别说还有养鸡场的分成和蔬菜菜干的生意。
她要不申报，人家也不同意，许教授来看过，等于连县里都知道了，所以只得申报了。
万元户走在哪儿，都是备受瞩目的。
陈乔玉跟英子一路往张家走去，原本就几分钟的路，愣是因为各种打招呼，走出了三倍的时间。
毕竟都是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村邻，好多还都是比她们年纪大的。
要是以前没有这万元户的身份，还能仗着自己年纪小，任性跑了装作没听到。
现在申报了万元户，马上要上报纸了，反而得谦卑下来。
别叫人家觉得这人挣了钱就鼻孔朝天瞧不起人了。
好不容易到了张家，老远就看到张家院子里花花绿绿一大片。
英子都惊呆了：“这都是啥？”
陈乔玉走近一看，也傻眼了：“怎么这么多……尿布？”
她们也不是没见过生孩子的人家晾尿布。
小孩子厉害的，一天十几块尿布都不够用的，晾得满院子都是的也很常见。
但是张家现在这架势，也太可怕了，简直是满满当当，都看不见屋子了。
陈乔玉她们没敢从尿布底下穿过去——压根也穿不过去，全晾满了！
陈乔玉跟英子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喊：“爱花姐！爱花姐！”
里头这才走出来一个人，哎了一声，拨开层层叠叠的尿布，往外看。
“是乔玉跟英子啊，快进来快进来，爱花刚回来呢！”
来的是张家老三家的，满脸喜气地招呼陈乔玉她们进去。
陈乔玉跟英子尴尬地看着满院子的尿布，觉得有些难以下脚。
可能因为还没生孩子吧，对这种景象多少还是有些生疏的。
张三嫂顺着她们的视线一看，恍然大悟，连忙伸手拨开尿布，让陈乔玉和英子穿过去。
“没事儿没事儿，我收一收就行了。”
陈乔玉跟英子这才从尿布的缝隙里走了进去。
柴爱花果然已经回来了。
屋子里不少人，张大嫂跟张二嫂在灶台上忙活着，见到乔玉和英子还打招呼：“中午就在家吃口啊？饭都做好了。”
陈乔玉她们笑笑，说不用不用：“家里也都做着呢。”
然后才进屋看到了柴爱花。
张三嫂倒了水来，顺势就在旁边站住了。
英子正说话呢，察觉到旁边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张三嫂陪着笑没动弹。
英子又放低音量说了几句，再抬头，张三嫂不仅没走，还站得更近了——
一副你小声，那我就靠近听听的感觉。
完全没有意识到英子放低音量，就是不想她在场的意思。
英子无奈道：“张三嫂，你站着也怪累的，去外头坐着吧。”
张三嫂受宠若惊：“不累不累，站着有什么累的。”
而后，看到英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才意识到这是不想她在场。
张三嫂的脸唰的一下子红了。
陈乔玉赶紧站起来，半是安慰，半是给台阶地拉着张三嫂出门：“张三嫂，我带了些鸡蛋来，看看放在哪里合适。”
张三嫂一见鸡蛋，顿时高兴了，连忙指引着：“放米缸这边。”
陈乔玉把鸡蛋篮子递给张三嫂：“嫂子你放吧，我就不看米缸了，我进去陪爱花姐说会儿话。”
张三嫂拿了鸡蛋，兴高采烈的，也就不计较刚才的没脸了。
陈乔玉重新进屋，就顺便把门关上了。
英子瞬间松了口气，忍不住有点埋怨：“怎么在家里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一说话就有人看着，一说话就有人看着，难不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