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厂里的伙食好。
工人一个月工资几十块，吃住都在厂里。
是这会儿所有人都羡慕的好待遇。
姚家村有几个托了关系进厂的，甭管是学徒工还是临时工，还是代班的。
那回村走路都是横着走的。
动不动就是“我们厂子”、“我们厂子”的。
虽然有点儿二五八万那味儿吧。
但不得不说，陈乔玉他们都打心眼儿里羡慕厂子里的工人。
前几天来的时候，进人家厂子，还有些胆怯呢。
没想到这回送瓜，倒是有机会在厂子里吃饭了。
别说徐会计和小冯了，就连年纪大些的秦主任都有些欢欣。
陈乔玉见大家都这么想去，就说：“那你们先去吃，我在这儿守瓜，你们给我带一份回来就行。”
两车瓜呢，一百四十多块钱，可不能瞎来。
结果人后勤主任乐了。
“守啥守啊！这是在厂子里面，又不是在厂子外面！”
后勤主任说：“厂子里有保安呢，再说了，咱们后勤处的东西，不拿条子来是不能领的。”
“谁要敢动，那就是乱吃乱拿侵占，要受处分的！”
后勤主任十分豪气：“一起去吃！我给你们弄几张临时饭票，我这里忙，就不跟你们一块儿了。”
说着，就进办公室，拿了一摞没印日期的饭票，手填上日期，加盖上后勤处的章，塞给了陈乔玉他们。
陈乔玉四人，加上大芦沟村的两个司机，一共六张票。
陈乔玉一人一张发下去：“可别弄丢了，一会儿进食堂看看人家怎么打饭的。”
大家赶紧接过来，点头表示明白。
厂子大，食堂也大。
吃饭还得分拨。
陈乔玉他们跟着这一拨下班的员工一起进的食堂。
他们没穿工作服，人家厂里的员工拿眼瞅他们，弄得乔玉他们都有点儿紧张。
徐会计都不敢往前去了。
好在小冯年轻，胆子也大，排在队里，踮着脚探脑袋出去看别人怎么打的饭，很快就会了。
“咱们没带碗筷，得先拿碗筷！”
工人吃饭都有自己的饭盒，吃完了自己在食堂外面的水池子里洗干净，放回工位。
他们这种临时来的没有。
小冯左看右看，瞧见了：“那儿！外来人员临时餐盘！”
秦主任就叫小冯：“你去拿六套过来。”
“哎！”
小冯是个勤快小伙子，应了一声立刻就去了。
徐会计给他占着位置。
但凡有人目光扫过来，徐快就就赶紧解释：“有人，拿东西去了。”
怕别人插队。
小冯拿了餐盘过来，挨个发下去。
递给陈乔玉的时候，特地说了一声：“我在外面冲过了，是干净的。”
嗯？
陈乔玉接过来，也不知道说啥，就说了句：“谢谢啊。”
秦主任笑呵呵的：“小冯做事就是细致。”
很快，陈乔玉他们就排到了。
小冯把粉色的餐券递进去：“劳驾。”
里面打菜的大胖厨子接过来一看，眼皮一抬：“两荤一素，选吧！”
小冯兴奋回头，两个荤菜呢！
他咽了咽口水，指着打菜窗口里的粉蒸肉，尝试道：“这个能要吗？”
“能啊！”大胖厨子一声应，大勺已经舀了一勺放餐盘里了，“还要啥？”
小冯激动了，看着窗口里的菜，真是想什么都来一份。
“还是肉，那个扣肉来一份，素的就那个藕丁吧。”
小冯打好了，就是徐会计。
小冯打菜的时候徐会计就想好了：“我要一个粉蒸肉，一个溜肉段。”
大芦沟的两个司机和秦主任也都打了。
到了陈乔玉，陈乔玉把票递进去：“我也要一个粉蒸肉，再要一个面筋塞肉。”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厚着脸皮点了肉看起来最多的菜。
其余的什么木须肉、青椒肉丝、杂烩烧丸子……在陈乔玉他们看来肉的分量不够实诚。
素菜陈乔玉选了凉拌海带丝。
海带这玩意儿他们这里不常见，赶上供销社进货才有。
大热天的吃个凉拌菜，舒服。
食堂里的座椅不少，小冯高举一只手：“乔玉姐，这儿！”
陈乔玉端着餐盘过去。
徐会计美滋滋地道：“他们厂里还有免费的汤，你看看，虽然料不多，但是免费的，不限量，想喝多少喝多少。”
陈乔玉一看，嚯，这汤淡的，一大桶里面也就放了三个番茄两个蛋吧？
等到吃菜的时候，大家又觉得不大行了。
“这粉蒸肉底下咋全是土豆？”
就面上有两三块肉，加起来还没有一块麻将大。
溜肉段也是。
徐会计咬了一口溜肉段，脸马上就皱了起来，把咬开的断口给大家看：“这是溜肉段还是溜面粉坨子啊？”
这肉裹粉跟穿了棉大衣似的。
肉就薄薄一片，裹了粉之后膨胀了不知道多少倍。
秦主任那里也差不多。
但有吃的就别嫌弃吧。
好歹没花钱呢。
陈乔玉也说：“起码人家还给你拿油炸了，吃下去肚子里总归有点油水。”
徐会计摇了摇头：“这城里人，真不实在。”
秦主任笑道：“人家要是实在，哪能一个个都长得膀大腰圆的？”
从后勤主任到打菜的师傅，个顶个的膀大腰圆，脑袋大，脖子粗。
陈乔玉乐呵呵的：“这粉蒸肉里的土豆蒸透了，还挺好吃的。”
她在现代吃过盒饭快餐，对这种套路已经很熟悉了。
有些快餐店的番茄炒蛋，看着全是鸡蛋，金灿灿的。
等到要打的时候，哎，人家就能避开鸡蛋舀到底下厚厚的番茄块。
还不如工地上的盒饭实在呢。
起码人家实打实给一碗五花肉，还给鸡蛋。
面筋塞肉也是一样，看着是肉，其实里面加了面粉红薯芋头啥的。
陈乔玉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像自己家里炸的肉丸子。
徐会计感慨道：“城里的厂子都学坏了。”
陈乔玉倒是能理解，这会儿的厂子其实效益已经不好了。
所以才会有接下来的私营个体改制。
姚家村的大锅饭吃不下去，厂子里的大锅饭同样也吃不下去。
做多做少都是那样，就是产量升了，发福利也是那样。
工资也是定级的，大多数人都是按照定级表，做一年涨一点，做几年涨一级。
除非特别用功的，能通过技术考核提升级别。
不然所有人就是这么一年一年熬资历。
明年后年乃至十年后工资多少钱，那都是一眼看到头的。
也就是刚进厂的时候，久了，这样一眼看到头的日子，谁能有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