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对于自由买卖的热情是超出想象地高。
现代那边那么发达了，超市菜市场什么都有卖的，还是有人乐意摆地摊逛夜市，更别说陈乔玉生活的这个时代了。
现在虽然不算完全开放自由买卖了，好多商品还是计划产物，但是已经可以在计划上做机动调整了。
陈乔玉没急着卖东西，而是顺着集贸市场里的一条条水泥台子逛过去，顺便还能听听别人在说什么。
集贸市场的定位更像是接地气版的供销社和门市部。
供销社收购鸡蛋粮油什么的，集贸市场里农贸的部分你就能买能卖。
门市部有专卖电器电缆服装鞋子和蔬菜水果的，集贸市场里也一样，蔬菜水果最多，但也有一些人能弄到厂子的计划外批量，或者瑕疵品，也都在积极叫卖。
陈乔玉就看到一个卖袜子的摊位，简直有种看到韩爹爹韩婆婆小摊的熟悉感。
买的人还不少，陈乔玉费劲巴拉地挤进去，看到所剩无几的袜子，刚想上手呢，就有三四只手从她面前把袜子抢走了。
抢到袜子的人死死抓住不放，问摆摊的男人：“我要了我要了，多少钱！”
摆摊的是两个男人，刚开始还不好意思说，后来就直说了：“这个是我们厂子的瑕疵品，你看脚趾那个地方，缠线了，后面你自己剪开再缝一下，还是一双好袜子，这个便宜点，九毛钱！”
看样子是袜子厂的人来推销瑕疵袜子了。
这个陈乔玉也有所耳闻，袜子这东西不像电器自行车那样，大，显眼，数量难作假。
袜子这东西，别说多一双两双了，就是多一箱两箱，那数量也不好点。
而且好些厂子都有“瑕疵指标”，一千双袜子里有一双出问题也很正常，就分给厂子职工当福利了。
再多“瑕疵”几双，问题也不大。
陈乔玉看了没一会儿，摊子上的袜子就卖光了，根据“瑕疵”程度，一般都在一块钱左右。
供销社里的尼龙袜一般是一块二，长筒袜一块八到两块，玻璃丝袜就更贵了，属于供不应求的那种。
卖袜子的两个男人高兴不已，年轻一点儿的没忍住，对着年长一点的那个男人说：“科长，咱们这算不算提前完成了今年的福利指标？”
年长的那个稳重一点，但看咧开的嘴角，也没稳重到哪儿去，嘘了一声。
不过等人都走光之后，还是小声说了句：“这才哪儿到哪儿，要是真能拿下自主经营权，明年高低要多盖一栋宿舍楼，到时候你小子娶媳妇儿就不为难了！”
小伙子羞涩地挠了挠头：“晓梅还没答应我呢……”
陈乔玉离开袜子摊，往前走了走，心越发安定下来——大东西不多见，但是好多小物件都开始试探着往外卖了。
绕去爱花姐和英子那边打了个招呼，烧饼摊的生意也不错，都来逛集贸市场了，大家伙儿都存着“来都来了，多少要买点儿”的想法，花钱手脚也大了。
而且镇上本就厂子多工人多，陈乔玉他们之前只在镇子口卖，生意就不错。
现在全镇加上周遭的十里八乡都知道集贸市场了，一下子聚集了镇子口十倍的人流量，生意简直好得不行。
柴爱花和张永华一个做饼一个烤饼翻饼，英子跑前跑后装饼收钱打粥，连卫婆婆都来了，帮忙收碗收筷子，桶里装得差不多了，就提到水龙头那边去洗。
见到陈乔玉过来，张永华招手就喊：“乔玉来了？快来帮忙！”
陈乔玉倒是无所谓的，她反正在哪儿都是打工干活。
但柴爱花一看陈乔玉背后背着背篓，背篓用蓝花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并没有一上来就主动撸袖子要帮忙的意思，就知道陈乔玉肯定有别的事。
柴爱花当即就道：“你嚷嚷什么嚷嚷，乔玉有自己的事。”
张永华有点不情愿：“说好了三家一起合伙的，咱家出两个人就算了，他们家总不能一个人都不出吧。”
先前青杨上学还好，这都放暑假了，天天跟着钟斯年往山上跑都不来烧饼摊帮忙。
这陈乔玉也是，以前看着还挺勤快的，时间一长就现了原形，来都没来几次。
张永华撇撇嘴——他虽然不敢跟柴爱花顶嘴，但心里也没那么容易过去。
柴爱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照着张永华背上拍了一巴掌：“乔玉在家里炒馅儿炼猪油渣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就你长嘴了会嚷嚷！”
这也是，陈乔玉一个人负责所有的馅料制作，从猪油渣到葱油酥，不用别人帮忙，出力上并不少。
张永华心里也明白，不然也不能到这会儿才阴阳怪气地嘟囔两句。
面对柴爱花的这一巴掌，张永华急了，自己抻着脖子往背上看：“哎你说你，新买的的确良衬衣，你手上还有面粉呢！”
蓝色的的确良衬衣上，还真就印着一个沾满面粉的巴掌印。
柴爱花一边把手在自己干净的围兜上蹭了蹭，一边嫌弃地说：“我没嫌你身上有汗就不错了，你还嫌我，面粉不比你干净？我这还得重新洗手！”
两人打打闹闹的，吵嘴归吵嘴，但手上的动作一点儿不慢。
这一会儿功夫，张永华拣出来五张饼了，又贴了五张下去。
英子刚收完一个人的钱，回过头来跟陈乔玉笑：“他俩天天就这么吵，爱花姐在村里那么好性儿的一个人，就能跟永华哥吵起来。”
陈乔玉笑道：“一样米养百样人，他们俩乐意就行。”
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张永华这个人缺点不少，但优点也不是没有。
比方说这抠搜守财的性子，也让他站在柴爱花这边，只给家里多交了两份口粮钱算顶了工分，挣的钱都牢牢地抓在柴爱花手里。
他自己也不花，柴爱花给他他都不花，就只隔三差五地问柴爱花存了多少钱了。
反倒是柴爱花，给两个老人买棉衣棉裤，换了家里豁了口的碗筷盆桶，又三不五时给张永华的几个侄子侄女买点儿小零嘴……
现在张家上面老两口，到中间的哥嫂，下面的侄子侄女，都觉得张永华这个人抠搜小气，得亏了柴爱花。
张永华也不介意别人这么想他，别人夸柴爱花他也觉得挺高兴，就是有点儿心疼钱。
好几次都说柴爱花来着：“你省着点儿，不用给他们买那么些东西！”
柴爱花懒得搭理他，该花花，这不，前两天碰到集贸市场的一家服装裁缝店开张，人家做好的现成的衬衣样衣，便宜卖，她就给张永华抢了一件。
张永华嘴上急得冒泡，不停念叨“花这钱干嘛？我又不是没衣服穿”，但隔天，还是喜滋滋的把新衣服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