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八十五拆穿（上）
“……你说找谁？”
村头小广场的照明灯实在亮得晃眼，冷色眩晕的光线几乎照到村后那颗老槐树的树冠，在略显晦暗的月色下，明明暗暗地切割着蹲坐在树下石墩子上扒捻韭菜的大娘的侧脸。
大娘搓了搓手上的泥，脖子还抻扭地朝着村头的方向眺看，约莫是了瞧见什么合衬心意的场面才回过神，端起肩膀蹭了蹭耳朵，不怎么耐烦地往跟前这么一道唯唯诺诺的身影上扫量了两眼：“问你话呢，深更半夜的，找谁啊？”
江陌装鹌鹑的本事马马虎虎，溜号地循着大娘的视线往村口张望了好半晌，被她厉色啐骂了一嗓子才佝缩着肩膀耷下脑袋，故作中气不足地提了一嗓子：“黎老师……找黎老师。”
“说话跟放屁一样……踹一脚一噗嗤。”大娘捧起韭菜慢悠悠地码齐，然后扬手把跟前石墩上的烂叶子拂掸到江陌脚底：“这村子叫啥啊？大半个村的人都姓黎……找黎老师……还想挨家挨户敲门，前头啥情况没看见啊？没给你一扫帚撵出去算你幸运……”
“实在不好意思……我是找黎烽老师的。确实挺着急的，不然不会这么晚过来找人……”
江陌稍微拽紧身上的背包，半俯下身，姿态摆得更低：“公司渲染机出了点儿问题，之前黎老师的那些工程文件崩了好几个，现在公司的几个年轻员工都没办法处理，我知道之前公司跟黎老师沟通过上班的事，但如果家里的问题确实还没处理好的话，我电脑都带过来了，随时远程也是可以的——”
“打住啊，呜哩哇啦的我听不懂，你也甭跟我解释。”
大娘码完韭菜一掀眼皮，先往江陌身后瞥了一眼，然后目送着那位悄默声截堵在江陌背后的同村拎着手机退后几步远，咂吧着舌尖眉头拧得厌烦：“真会挑时候找事儿……”
江陌抬手摸了一下额头上莫须有的糟汗，嘴上道歉道得磕绊：“抱歉抱歉，我也是看见前面小广场那边比较乱，所以就想着直接过来找人，就绕到村后面，黎老师电话好像变空号了，我这看见您在这儿，才想着来问问……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要是您这边不方便，给我指个道也行，我看村子里好像都没休息，我去敲个门就行——”
“在外头搞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班儿上的是老三家的老小是吧？”
大娘嘴上像是在问，手上却往试图迈开步子往村子里钻的江陌身前一挡，然后越过她的肩膀了向拨了通电话回来的同村，确认似的压了下眉毛，不过大概是年纪不轻眼神儿有限，瞄着那人的口型看了半天，直等到江陌都听清了耳朵后面的“北山”俩字儿，她才抓住江陌的胳膊要往村外赶：“啧……大晚上的整事儿，现在哪有时间整这个，赶紧走！”
江陌有点儿想笑，抬手托扶了一下伪装用的平光镜做了个遮掩，然后稍微清了清嗓子，感激似的朝着身后那人投去一瞥：“在后面北山是吧？！感谢感谢，我这就过去找他，最多也就耽误半个小时，麻烦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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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思来歪头眺了眼窸窣响动渐远的洞口，转身把江陌脱下来的外套往老袁的肩头上拢紧一些，一时失笑地托住自己也被砸得肿胀的后脖颈，看着正在琢磨怎么往上爬的江陌眨了眨眼睛：“我还以为使什么阴谋诡计了……合着是戏演一半再硬闯啊？”
“不硬闯怎么被打一顿扔到这儿来？我得往树林子里钻深点儿，省得给老顾找麻烦。”江陌眉毛一扬，扒着坑道边的碎石爬了两下，脚下一滑又骨碌着摔回到祝思来的身旁，搓着手背上强迫的油皮儿一龇牙：“不过我身上什么证件都没带，被逮住了问题也不大，要么拽到老顾跟前，他咬死不承认就得了，还能抓住点由头往深里协商；要么就是怕我惹麻烦暂且扣下，就近扔到个保险的地方，然后擎等着报信回来再商量怎么处理我这么个意外——”
江陌撑着膝盖起身，随手掸了掸身上脏得冒烟儿的裤子：“不过我怀疑那个叫黎烽的可能是上班的时候在我们家那便利店附近见过我，不然不可能一句话不问就一麻袋扣上把我敲晕了带到这边——估计黄组在旁边看见得愁得抓心挠肝。”
“问不问的对他们来讲根本无所谓。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填坑抹平的区别。”
祝思来极轻地沉叹了口气，勾手招呼着撸起袖子准备继续探查自救逃生路线的江陌，然后示意似的指引着她往坑洞阴影遮掩的方向深入瞧看。
江陌先怔，抬起眉毛疑惑一秒就提步上前，提溜着裤腿半蹲下身，挪蹭着往阴影遮掩的缝隙往里钻，半眯缝着眼睛摸索到了一个撑死了半身高矮见方的窄洞，犹豫着偏过脑袋半趴在地面——
待到定睛，她被闷棍敲砸得有点儿昏沉的脑袋就倏地一麻，一个寒颤抖到了头发尖儿，眨巴着视力极佳眼睛，正眺见半张腐烂得皮肉剥脱的脸，和一颗已经被鼠虫啃食掉落出眼眶，几乎快拖拽到洞口的眼球，晦暗又狰狞地死死盯住了江陌霎时泛起惨色的脸。
江陌腹中翻涌，许久没冒出过这么强烈的反胃恶心感。
她猛地瑟缩试图撤退，脑袋却“铛”地一声敲在山石缝隙当间的铁板，砸得她头晕目眩地爬行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坑洞旁边的地面，茫然地仰头看向祝思来沉重的眉眼。
“这应该就是……那个坍塌的小矿洞附近，那里面的尸体——”
“看着不像矿道坍塌逃生爬出来的是吧？”
祝思来颔首，搭手搀了江陌一把，然后指尖极轻地点在坑洞凹陷外缘堆叠的乱石位置：“看出来什么不对劲了吗？”
“不对劲……？”
江陌愣了几秒，半分钟前刚炸过一回毛的头发就瞬时刺痒起来：“石头的断面……这种岩石塌陷会出现这么整齐的断面吗？”
“一般来讲不会。”
祝思来眼皮耷落，认同地截住了江陌显然有所推断的视线。
“北山遮遮掩掩的事故，看起来更像是人为，而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