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来吗？”
施元音怔了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话中意思。
谢羽臣见她一脸茫然，微笑着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纤长玉手，月色落在他的掌心，仿佛镀了一层霜华。
施元音恍了神，不经意间就将手伸了出去，甚至连怎么翻出去的都忘了，等回过神时，人已站在斋堂外。
“走吧表妹妹，我送你回去。”
施元音一直没敢抬头，只是闷嗯了一声。
夜晚中的寺院偶尔会传来几声鸟鸣，远山雾气缭绕，万籁俱寂。谢羽臣脚步缓缓，施元音不费力气也能跟得上。
“表妹妹以前也会半夜翻窗偷吃吗？”
施元音一愣，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慢半拍道：“在施家，大娘子罚我闭门思过时，倒是会半夜溜出来。”
谢羽臣静静看了女孩一会儿，笑中却带起郁郁之色：“难怪祖母会将表妹妹从丰州接来上京，想来是知道表妹妹日子清苦，不忍你受罪。”
施元音默默道：“外祖母仁慈，于我是恩人。”
“祖孙之间哪是恩情，以前我就听闻祖母待桑大娘子视如己出，祖母对表妹妹的好，应该是亲情才对。”
“二哥哥说的是，瞧我不会说话，怕是让二哥哥见笑了。”
谢羽臣摇摇头，淡声道：“还是聊聊别的吧。上次马球会，见识到了表妹妹骑术，心中着实佩服，不知师从何人？”
施元音脸颊漾出一个小梨涡，回道：“是我母亲，母亲从小就爱骑马射箭，我跟着她长大，自然学到一点。”
“原来如此。”谢羽臣眸色黯淡了下去。
透着心碎难喻的悲戚，垂下的眼睫很长，在眼底投下淡影，令人捉摸不透。
施元音蹙眉，询问：“说起来我还从未听过二哥哥讲起你的母亲呢，二哥哥长得如此雅正，想必你的母亲也是极其优雅的女子吧。”
谢羽臣浅浅一笑：“确实，说起来我母亲与表妹妹是还有缘分，她也是丰州人。”
“真的？”施元音讶然道，“可是丰州距离上京城千里之远，王爷是如何认识二哥哥母亲的呢？”
谢羽臣的微笑慢慢凝逝，抬眼怅然望着天上繁星，沉默了良久，才道：“……不值一提。”
他低下眼眸，牢牢看着施元音道：“表妹妹明年就及笄了吧，不知生辰是何时？”
“霜降，十月二十四日。”
“二哥哥生辰是何时？”她又问。
谢羽臣唇角微扬：“不记得了，只知道每年中秋宴上，庆祝完阖家团圆后，家中长辈都会顺便再祝我生辰快乐。”
皎月色下他的侧脸清俊而忧伤，明明在微笑，却充满自厌之意。
施元音没来由的心软了，轻声道：“二哥哥，人来到世上就已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更何况你还有显赫的家世，大好的仕途，已比许多人都要幸福了。”
谢羽臣神色温柔：“多谢表妹妹宽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便回到禅院，廊上的灯笼忽明忽暗，走到长廊拐角，谢羽臣才停下脚步。
“我就只能送表妹妹到这了，时候不早，你快回去歇息吧。”
“二哥哥也早些歇息。”施元音福了福身子，提着裙摆朝自己的禅房去。
次日，天色微微亮，禅意悠长的古钟声在林建寺庙中回荡，小沙弥来禅院请众人去斋堂用早饭。
施元音从昨晚饿到现在，现下本该是最有食欲的时候，但她看着食案上没有一点油水的白粥馒头，硬是提不起半点胃口。
含糊垫巴两口，就去外头转悠了。
清晨的山林间，夹着树木清香的丝丝凉风拂过，沁入心肺，令人神清气爽。
沿着小径往石阶上走，上过百层后，就是几座古旧的寺庙，施元音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庙门牌匾上的三大个字——姻缘庙。
春喜道：“姑娘，奴婢昨儿个就听庙里的小师父说，国安寺里有棵千年相思树，求姻缘可灵了，反正来都来了，咱们就进去瞧瞧吧？”
施元音侧首看了她一眼，笑道：“什么瞧瞧，我看你是想进去求姻缘罢，你有心悦的人了？”
春喜慌慌道：“才没有呢，奴婢是着急姑娘，姑娘明年就及笄了，也该操心操心自己的姻缘了。”
施元音神色淡淡，抿着唇道：“我不急，再说了姻缘之事天注定，求是求不来的。”
话音刚落，却听背后传来脚步声。
二人回头一看，就见师锦宜，谢婉清，谢婉棠，温繁荣领着各自的贴身女婢款款走来。
四个姑娘今日都穿着清丽淡雅素色锦袍，美得各有千秋。
施元音领着春喜主动上前见礼。
谢婉清见她是从姻缘庙那边走来的，笑问：“没想到元音妹妹会在这，莫非元音妹妹也是来求姻缘的？”
施元音道：“不是来求姻缘的，不过是闲来无事，就四处逛逛罢了。”
谢婉棠不信，揶揄道：“这国安寺偌大，比咱们晋阳王府还大，元音妹妹不过四处逛逛，居然能走到这姻缘庙来，看来老天是有暗示呀。”
施元音黛眉微蹙，勉强一笑道：“五姑娘还是别笑话我了，若是有暗示的话，倒不如求日子顺遂，周围人都能平平安安来的重要。”
温繁荣脸上出现一种很古怪的神色，有讥诮与不屑，随即气定神闲地微笑道：“元音妹妹还真是会说话，不过姻缘庙求不来平安顺遂，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施元音愣了一下。
这些话听着怎么有股浓浓火药味？
片刻无言，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谢婉清轻咳了两声，说道：“咱们别在这站着了，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进去拜拜吧。元音妹妹也一起来。”
说着，拉起施元音先一步往姻缘庙去，众人随即跟上。
姻缘庙不大，甚至还有些许破旧。相思树长在庙后的小林中，枝上挂满了红绸带，在所有树木中是最显眼的。
长了千年的相思树自然与周遭普通树木大不一样，它直径两米，足足有十米高，加上此处地势，从底下极目往上看，相思树的顶尖都已隐在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