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决定了?”申公豹听了姜林的一番讲述,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问了句。
“基本上算是决定了,所以才特意来请豹哥帮我卜上一卦,看看我所选之人,是不是值得托付。”姜林想了想,很是严肃地朝申公豹答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臣……压力有些大啊。事关大唐的国祚,臣不敢……”申公豹又沉思了片刻,朝姜林幽幽地说道。
“豹哥,你我只以兄弟相称,在我面前你不必称臣的……”姜林朝申公豹摆了摆手,打断了申公豹的话。
“姬旦副院长当年制定大唐的《礼法》时,经常与臣彻夜探讨。成文的《礼法》里,有许多规章制度都是臣和姬旦副院长探讨后制定出来的,便是说咱们大唐的这部《礼法》里,有一半是臣的所想都不为过。既然是臣的思想,那臣怎么能带头打破呢?陛下念着旧时的情谊,将臣视为兄长,这是臣的荣耀,亦是陛下给臣的恩典。但臣若是不知轻重,那就是臣的失礼。不光是对臣如此,对其他人,陛下亦要如此。陛下是天子,天子必须保持自己的威严和……”申公豹朝姜林拱手行了一礼,气定神闲地打开了话匣子。
“豹哥,豹哥……我今日是来找你卜卦的……”姜林眉头一皱,又打断了申公豹的话。
“呃……臣斗胆问一句,陛下现在还有得选吗?”申公豹憋了半天,终于幽幽地开了口。
“呃……”申公豹的一席话,却也让姜林哑口无言。
“这些年,陛下家中的事,臣多少也听说了些!倒也不是臣有意打探陛下家事,贤、慧两后这些年在年节的时候,没少来臣的家中看望拙妻和几个孩儿。每每谈及几位亲王殿下,两后均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这时间长了,两后对我这个认识了三十余年的兄长自是无所隐瞒。”申公豹趁着姜林发呆的间隙,赶忙解释道。
“唉……没得选这样的话,也只有豹哥你敢对我说了。”姜林无奈地拍了拍额头,朝申公豹苦笑道。
“臣记得以前还是晋阳镇的时候,那时候陛下经常找臣畅聊。陛下当时问过臣商王王室历代新旧交替时的那些过往。陛下当时对臣说,商王王室新旧交替时上演的那诸般人间惨象不是个例,只要是有权利的地方,都会那般。而陛下会极力地完善各种制度,避免自己的子孙亦出现那样的情形。”
“而现在,四位亲王殿下各有各的事情做,各有各的人生目标去奋斗,不争不抢的,不挺好的吗?四位亲王殿下有着这样的态度,加上陛下这些年思索出来的那些制度,完美地避开了骨肉相残的局面,这……不就是陛下一直期待的情形吗?”申公豹回忆着几十年的过往,朝姜林幽幽地说道。
“豹哥说的确实是肺腑之言。但……这四个货的思想一点都不放在这个位子上,不放在这个位子上,他们又怎么能坐好这个位子?唉,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能选定匡胤,已经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筷子里面拔旗杆!”姜林望着门外的天空,幽怨地说道。
“陛下倒也不能这么想。以臣想,其实晋王殿下是最合适的人选。”申公豹感受着姜林的幽怨,忙安慰道。
“呃……此话怎讲?豹哥快快与我道来!”关于继承人的事情,整个大唐帝国的高官都知道这件事是姜林的逆鳞,不能问不能说不能掺和。便是几年前大唐的太上皇姜尚临崩逝之前,亦是没敢就继承人之事询问过自己的四子。现在申公豹对姜林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已经是因为申公豹这些年在大唐帝国就是一个特殊存在的身份。
“陛下想听,臣就给陛下好好地捋一捋。”申公豹起身给姜林面前的陶杯添了些水,又给自己的杯中倒满水,准备长篇大论。
“虎哥,你们都去门口等候,非急事不得靠近正厅。”姜林朝着正厅门口朗声喊了句。
“是!”门外的孙虎答了句,几名一直守卫在门外的士兵跟着孙虎朝申公豹家的门厅方向走去。
“豹哥,你现在可以讲了!”姜林揉了揉发木的太阳穴,朝申公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首先,陛下因着当年对贤后的宠爱、对慧后的疼爱,一直没给二人定下来个主次。贤、慧两后所出的四位亲王只论长幼,不论嫡庶,而晋王殿下恰恰是陛下的长子。虽然陛下早些年给臣说以后继承人之选,只论贤明与否,不论长幼、嫡庶,但经过商王王室数十代的新旧交替之故事早已经表明,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是最不容易出乱子的。现在陛下选定晋王殿下这位嫡长子,无论是其他几位亲王还是朝野重臣,自是最容易接受的。”
“其次,臣给陛下做个排除法。陛下之次子秦王殿下,自幼便好武。幼时每每与臣这位长辈闲聊之时,询问的均是商国及其他方国、诸侯国之军事相关的诸般事宜。每每听得兴起之时,表露出来的无不是他日一旦得势,大唐兵锋定将任由其推至力所能及之处的心思。臣敢问陛下,这样的继承人,陛下敢用吗?这样的亲王一旦继承帝位,臣敢说大唐的疆域短时间内是会迅速扩张。但……穷兵黩武所耗费的国力和人力,臣不敢想象若真那般,咱们大唐的国力还能余下多少用来维持广阔的国土、用来提高民众的生活水平。这件事,陛下可回忆贵岳、商国先王之生平。一个好武的帝王,绝不是一个国家的幸事。”
“再说陛下之三子齐王殿下,与秦王殿下确实是一母所出,自幼性格跳脱,思维毫无章法。臣若是记得不错,齐王殿下今岁已经二十有四,一般家庭的男儿到了这个岁数,不论是自己谈、亦或是家中的父母张罗,总之到了这个岁数基本上都已经成了家、诞下子嗣。臣今日斗胆问陛下,齐王殿下的婚事到底是什么情况?您要知道皇家的事是没有秘密可言的。齐王殿下一直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民间早就生出了各种谣言。有说齐王殿下不喜女色、好男色的,有说齐王殿下幼时要害之处受了创伤,不能行人道之事……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陛下若是选了齐王殿下,自是会增加民众的猜疑和恐慌……”
“至于陛下之四子楚王殿下……臣家中犬子有幸和楚王殿下幼时相识、结伴,后来更是一起上了师范学院。毕业后楚王殿下选择了苦寒的东北之地,臣的犬子被指定为楚王殿下的贴身伴当一起去了东北之地。听犬子说,这些年楚王殿下一门心思全放在了教学上。即便是与犬子闲聊,也多以教学任务为主,最多闲聊一些家庭趣事,从未和犬子探讨过国事、政事,时政要闻等等。楚王殿下对大唐的教育事业可谓是志虑忠纯,陛下若是将一国之俗务强行加在楚王殿下的肩头之上,臣觉得对楚王殿下着实不公平。”
“现在再回过头来继续说晋王殿下。臣自大唐元年从朝歌城去到当时的晋阳镇开始,咱们大唐这三十年来的发展,臣可以说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以臣之亲身体会,咱们大唐这三十年之所以能发展得如此迅猛、国力上升得如此之快,都和陛下在晋阳城以西成立的那座大唐国立大学息息相关,尤其是最早成立的、现在已经更名为帝国理工大学的机械学院,更是密不可分。无论是民用、还是军用,那所机械学院可以说是给咱们提供了十足的助力。”
“陛下天纵聪明,从圣母皇太后娘胎中自带许多深奥的学问来到人世,就是上天派陛下来拯救万民的。臣敢断言,陛下所带之学问,过去之三十年只是显现出冰山之一角,陛下所带之学问,将来的百年甚至千年,都仍是大唐发展的最大助力。纵观陛下四子里,数晋王殿下最是重视陛下带来的这些学问。陛下选晋王殿下作为继承人,定是会将这些学问继续发扬光大……当然了,臣也不知道其他三位殿下若是做了继承人,会如何对待这件事。另外……陛下对四位殿下都不太满意的话,臣……斗胆,还有一个建言。”申公豹的心中显然早就有了腹稿,今日这一番说辞道出来,竟然不假思索。
“豹哥刚才说的这些,我欣然接受。还有什么建言,豹哥就大胆地说便好。”姜林听了申公豹的话,不置可否。
“既然陛下今日来是让臣卜卦的,那臣就说点密辛之事。陛下对四位亲王殿下不甚……可将目光放得再长远一些……晋王殿下之长子德昭,幼时聪慧无比,颇受太上皇陛下喜爱。臣当年在太上皇住处有幸见过一面,此子之面相,贵不可言。比之其他几位皇孙,均是上等之姿。陛下择晋王殿下为继承人,德昭大概会是大唐的未来之主。如此,臣想大唐可旺三代……”申公豹这一番话说得极其谨慎,说到最后,却也不敢再说下去。
“唔……”姜林听罢不置可否,正厅内顿时陷入沉寂当中。
十几分钟后,申公豹见厅内的气氛着实有些压抑,起身又给姜林面前的杯中添了些水,返身又回到自己的座位前,端起自己的水杯,气定神闲地啜起了杯中水。
“豹哥,以前你不是常说自己不掺和政事、国事么?为何今日对我却说了这么多?还都是些影响大唐将来的大事的话。怎么,你动了凡心了?”回过神来的姜林端起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起身负手走到申公豹身前,戏谑地问道。
“臣记得以前在晋阳镇与陛下畅聊时,陛下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叫你商量事’,臣今岁恰好七十三。并且臣早已经给自己卜过卦,臣的阳寿就是七十三……”申公豹朝姜林望了一眼,幽幽地说道。
“豹哥……”姜林不听则已,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陛下不用如此紧张。说到这里,臣自是要感谢陛下的。”申公豹起身朝姜林郑重行了一礼,朗声说道。
“谢我什么?”姜林疑惑地朝申公豹问道。
“在臣没遇到陛下之前,臣的阳寿怎么算都只有四十五、六。但自臣遇到了陛下之后,臣的阳寿竟然增加了。很显然,因为遇到了陛下,臣的命运发生了改变。这不仅仅是密辛之事,自臣去到了当年的晋阳镇、娶了拙妻,十来年的功夫,拙妻给臣诞下三子两女共五个孩儿,这在以前的朝歌城,都是臣想都不敢想的事。五个孩儿里最小的现在也已经成年,最年长的,更是给臣诞下了孙儿……臣这一生可谓是圆满了。这一切全赖陛下当年的不弃之恩,臣在临行之前,能有幸对陛下道出这一番肺腑之言,能有幸替陛下化解大唐继承人的苦恼,不枉臣与陛下相识一场。”申公豹拱手、顿首朝姜林朗声说着,说到最后,两股浊泪沿着面颊流了下来。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豹哥今日这番肺腑之言,弟弟我记下来了。只是还是以前我给你说的,不要太过迷信这些。你们修为之人的占卜之术,只可用来参考,万万不可用来当真的。弟弟我还等着将来退位了,和你携手共游大唐的美好山川呢。”姜林上前握着申公豹的手,郑重地说道。
“吧嗒……吧嗒……吧嗒……”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姜林赶快放开了申公豹的手,这要是让部属们看到二人充满“基情”的一幕,自己可是要晚节不保。
“陛下,急报。”孙虎的声音传了进来。
“何事?”姜林转身朝着正厅房门外问了句。
“先朝太后有苏氏,于今日清晨在安邑城郊住处因病医治无效,薨逝。其孙向陛下请旨,允其将其祖母灵柩运回朝歌城郊历代商王陵寝之地,与其祖父先王受合葬,以期全了祖孙之谊。”孙虎平静地朝姜林答道。
“呃……”姜林听罢,愣了愣神。
“陛下……臣请赴安邑城,送先朝太后最后一程。”申公豹快步走到姜林面前,满含热泪地朝姜林拱手,郑重地说道。
“子克之请,准了。另外将丧报发往全国各地,通晓天下。命各级政府单位,明日降半旗,以示哀悼。朕与贤、慧两后,大、小王会亲赴安邑城,护卫太后之灵柩前往朝歌王陵之地入葬。豹哥,你我兄弟二人同行。”姜林微微一思索,朝孙虎朗声下令道。
“是!”得到命令的孙虎领命前去办理。
屋内的申公豹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