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攒了个盘子？”小马哥端起桌上的浓茶抿了一口，驱散了些许倦意，“洗耳恭听。”
“那个，在燕京有家叫景东的，做线上3c商城的公司，听说过没有？”
“景东？”泡你马在脑海中快速检索，“做3c的？似乎....有些印象，但具体，不太清楚，怎么？”
他实话实说，球球的的雷达更多聚焦在一杯、掏你钱包这些声量更大的玩家身上。
“嗯，正常，他们规模还不算大，主要在燕京一带，今年的流水....大概五六千万的量级吧。”李乐给解释道。
“最早是在中关村线下搞光盘、刻录机这些数码产品批发零售起家的，柜台模式。疫病那会儿被迫转到线上卖货，算是因祸得福，发现了线上的潜力，这几年增长非常快。”
“自己进货、自己卖、自己管仓储物流，路子比较重，走b2c的模式，但货真价实，口碑在特定圈子里很扎实。”
泡你马静静听着，顺手捏起一支笔，不断的一下一下点着桌面。
b2c自营？这模式在眼下，显得有些“笨重”和“另类”。
“听起来.....很务实。”在未明李乐的用意前，泡你马谨慎地评价道，“有点像国镁、输宁的线上版？”
“不过，线上做自营，仓储物流成本可不低，现金流压力巨大，挺有魄力。”
想起公司内部对啪啪网物流配送问题的讨论，泡你马深知其中的艰难。
“所以，魄力不小，野心更大。”李乐接过话头，“他现在缺的不是方向，而是弹药和翅膀。资金链绷得紧，物流体系是短板，品牌授权也受制于人。”
“但这个人，执行力强，对供应链和用户体验有种近乎偏执的追求。”
敏锐地捕捉到李乐话语中的倾向，小马哥笑道，“你的意思是.....想投资这家景东？”
言语轻松，可心里，却有些意外，接触了几次之后，他知道，李乐这人从不会无的放矢，这次突然对一家名不见经传的b2c电商产生兴趣，这步棋的用意何在？
“与其说投资，不如说几个资源的整合。”
“资源整合？”
“对，简短截说，第一轮目标，目标2-3个亿，丰禾牵头、长铁精工也就是百信数码的母公司......我们看好刘樯东这个人，也看好b2c自营模式未来的爆发力。”
听着李乐的解释，小马哥的眉头微微蹙起。
2-3个亿？这在2005年绝对是大手笔。
丰禾的物流网？百信的人员？品牌的独家授权？这几乎是为景东量身打造了一套从资金、物流到人力的“豪华大礼包”。
“阵容很豪华，这是要打造一个线上数码电器城？”小马哥评价道，“你找我，总不会是仅仅为了告诉我这个投资消息吧？” 他笑着点头，隐约猜到了李乐的意图。
电话那头传来李乐的笑声，“呵呵呵，我觉得这个盘子，如果再加上一家掌握线上巨大流量入口和技术实力的公司参与进来，就真正完美了，能形成闭环。”
“你想，物流、供应链、渠道人员、资金，再加上顶级的线上流量导入和技术支持，这家公司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
小马哥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下，一手拿手机，一手手肘撑在桌面上，“李乐，”语气带上了几分认真，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你可是我们腾讯的大股东之一啊。你是对自己事一点都不关心？你不会不知道，咱们自己的啪啪网也已经上线了两个多月了吧？势头还不错。你这.....是让我们去投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他这话问得直白，但也合情合理。
自己下场做电商的同时，投资别家电商，在很多人看来确实是左右手互搏。
“哈哈哈，你这倒像在考我？”李乐爽朗的笑透过听筒传来，听不出丝毫被质问的窘迫，“我当然知道啪啪网，还注册了个号，在上面买了个鼠标，质量不错。”
“但是，泡你，自己经营和战略投资，从来就不是非此即彼的单选题，更谈不上资敌。一条街上，卖菜的摊位面对面，结果老板老板娘是两口子，这种事儿不少见吧？这叫资源优化配置，肥水不流外人田。”
“啊？你也遇到过？”
“可不，再深化一点儿，卖胰岛素的也卖糖，卖可乐也做钙片儿。”
“哈哈哈哈~~~~”泡你马笑的前仰后合，自打认识李乐之后，似乎每次通话，都会被这人时不时的冷热笑话感染。
笑过之后，又听李乐说道，“说得玄乎点，这叫生态系统投资，或者叫去中心化战略的高阶玩家玩法。追求的不是样样都拥有，而是关键节点都能连接。”
“哦？生态系统？去中心化？”小马哥身体微微前倾，捏着笔的手指顿住，镜片后的眼神带着探究，和那些笑话一样，李乐嘴里经常会爆出一些新鲜词儿，或许当时不理解，但之后，越琢磨越有味道。
“不难懂。”李乐解释道，“一个健康的企业生态，需要多样性。但核心并不是追求拥有所有的环节，而是追求连接所有有价值的节点。”
“投资潜在的竞争对手，而不是一味地自己埋头苦干，去搞重复建设，这是一种更高效、更强大、更具防御性，而且，长远看，利润也更丰厚的商业模式。”
小马哥听着，似乎摸到了一点什么，随即“嗯”了一声，示意李乐继续。
“打个比方，做c2c平台，像一个大集市，连接的是无数中小卖家和个人买家，玩的是集市经济，赚的是佣金和广告费，热闹，品类多，但鱼龙混杂，管控难，体验不一。”
“而做b2c自营，像一个大超市，标准、可控、重体验、重售后，尤其适合客单价高、需要强信任背书的3c数码家电，赚的是商品差价和规模效应带来的成本优势，但投入成本，高了不是一点半星。”
“它们不是竞争对手，更像是互补的业态，一个满足长尾、个性化、淘货的乐趣，一个满足标准化、高效率、有保障的购物体验。”
“所以”李乐深入着，试图讲的更直白一些，“最核心的资产应该是是流量和用户时间。将流量开放给多个在不同赛道里最可能跑出来的玩家，而不是全部赌在自己孵化、但基因可能并不完全匹配的项目上，是一种更高效、风险更分散、长期回报可能也更丰厚的策略。”
“投资最好的专业选手，远比强迫自己成为全能选手更明智。这就像修高速公路，收好连接费和服务费，确保路上跑的都是好车，路的价值自然就最大化，而不是非得自己下场去造每一辆跑的车。”
“况且，b2c和c2c，一个控货，一个做平台，本质上是两种生意。”
小马哥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李乐的逻辑很清晰，甚至某种程度上切中了他一段时间以来，内心对球球核心优势的思考，“连接器”，但他作为球球的掌舵人，考虑得更多是现实的资源和风险。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小马哥缓缓道，手中的笔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圈。
“但是，流量这东西，看似海量，也不是无限的。现在要把流量开放给两个同属电商大类的公司，尤其是高质量的、有明确购物意图的流量，这会不会造成内部资源争夺？”
“手心手背都是肉，分配不好，两边都可能吃不饱，甚至互相掣肘，影响整体效果。”
“如果同时导入给啪啪和景东，尤其是在发展初期，会不会造成内部消耗，两边都吃不饱，反而都做不起来？手心手背都是肉，资源配置上会很纠结啊。”
“还有，要考虑人的因素，如果到时候，你支持这个，他支持那个，会不会造成倾轧？”
“哟，怎么，还考虑起办公室政治来了？”李乐那头问道。
“能不考虑么，最近张....哎算了，还是说这事儿。”小马哥差点滑过去，及时止住，顿了顿，带着一丝半开玩笑的试探。
“不过，李乐，你手里有丰禾的物流、百信的那些人力资源，还有国际大品牌的授权，怎么不优先考虑给自家人用上？岂不是更顺理成章？”
听筒里，似乎轻笑了一下，语气微妙，““哈哈哈，泡你，啪啪网要是愿意转型做b2c，或者开辟自营频道，这些资源随便用，但是.....”李乐顿了一顿，“啪啪网，可是纯纯的c2c平台啊。”
小马哥立刻从这短暂的停顿和微妙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对啪啪网发展路径的保留，甚至是不看好，他停了手中的笔，“嗯？听你这意思....是不是对咱们自家做电商，有点不同的看法？”
“啪啪网上线以来，数据可是很不错的。”
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御和探究。
“看法？”李乐反问，“泡你，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哦？假话怎么说？真话又怎么讲？”
“假话就是，”李乐用着一种夸张的赞叹语气，“马总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志存高远，算无遗策，布局电商生态，带领我们这些投资人一起发财嘎~~~啪啪网必将一统江湖，拳打一杯，脚踢掏包，指日可待！”
“那真话呢？”小马哥的嘴角抽了抽。
“真话就是，”李乐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和坦诚，“球球做电商，战略方向没错，构建通信、内容、交易的生态闭环，把海量社交流量转化为实实在在的交易价值，线上交易是必须抢占的高地。眼光绝对没错！”
“但是？”
“但是，具体的落地路径和操作方式，或许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当然，作为球球的小股东和您的朋友，我肯定是支持你的一切决策。”
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已经到了。
“李乐，这里没外人，你就直说吧。咱们探讨一下，我也听听你的高见。”小马哥直接挑明，展现出了一位杰出领导者应有的开放心态，尽管内心未必完全认同。
李乐也不再绕弯子，清晰地说道，“马总，球球入局电商，核心优势在于社交、在于流量、在于产品体验和微创新。但电商的本质是什么？是信任、是履约、是供应链管理、是重运营的苦活累活。”
“球球是做连接、做平台、做虚拟世界的交互，这两者之间，存在一个巨大的用户心智区隔。”
“心智区隔？”小马哥疑惑，之前，似乎从未有人跟自己聊起这些。
李乐斟酌着，笑道，“对，就像我刚才说的，你，想完成通信、内容、交易的生态闭环，但想法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用户在使用球球时的心智模式是沟通、娱乐，而从这种模式切换到购物、比价、决策，需要跨越很大的场景鸿沟。这个转化链条比想象中更长，损耗也更大。这种场景的切换是生硬的，甚至是反人性的。”
“这就像，你在电影院正看得入迷，突然插播一条卖房子的广告，效果能好吗？用户心智没准备好，转化率自然上不去。我猜，你应该能看到数据，啪啪网上线之后，虽然有巨大流量导入，但转化率，是不是始终不高？”
“你怎么.....嗨，倒也是，你继续。”小马哥一愣，随即释然，讪讪的笑了声，把有些发烫的手机从耳朵上放到桌上，开了免提。
李乐的声音变大，带着失真，“另外，c2c模式本身，在当下的环境里，信任成本极高。”
“啪啪网连接的是无数中小卖家，商品质量、发货速度、售后服务参差不齐。平台要建立有效的监管和风控体系，成本巨大，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用户投诉和信任危机。”
“这跟球球一直努力塑造的可靠、有趣的品牌形象，存在潜在的冲突。”
“还有，马总，网站你也体验了，感觉和那位马老板的掏你钱包，除了网址不同，有什么差异？”
“你是想说，借鉴？”
听到泡你马嘴里蹦出这俩字，李乐就感觉，能把抄作业，写轮眼，说的这么坦荡，这人，心理真强大，嘬了嘬牙花子，微笑。
“啊，对对对。借鉴掏你钱包的c2c模式，凭借流量优势可以快速起量，但很容易陷入同质化竞争，最后比拼的依然是运营效率、商户管理、售后保障这些脏活累活。”
“这些恰恰不是目前球球最擅长的，需要投入巨大资源和时间补课，甚至可能拖累核心业务的精力。至于b2c模式，对球球来说更重，挑战更大。”
“所以，你的意见是.....”小马哥靠近话筒，问道。
“所以，我的看法是，球球做电商，战略正确，但路径选择上，或许可以更开放、更灵活。”
“与其自己重投入去啃c2c这块硬骨头，不如利用自身的流量和平台优势，去连接，助力，绑定那些在各自领域有核心竞争力的选手，比如景东这样的b2c潜力股。”
“取长补短，通过投资合作，分享电商增长的红利，同时规避自营的重资产风险和模式冲突。
“当然，”李乐最后补充道，“还是那句话，无论你最终怎么决定，作为你的坚定战友，我，都会支持。啪啪网需要什么资源，只要我能帮上忙，绝不推辞。”
李乐从社会学的“场景隔阂”谈到商业的“基因论”，再落到实际的运营效率，分析得不可谓不透彻。
这其实已经隐约触及了后来互联网行业常说的“基因决定论”和“生态投资”的核心理念。
然而，小马哥听完后，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办公室里只听见换气扇运行的微弱声音。
他承认，李乐的分析，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甚至有些观点和他内心的某些隐忧不谋而合。
但是，作为企业的决策者，他考虑的不仅仅是理论上的最优解。
球球需要向投资人和大众证明，自己不仅能做好社交和游戏，也能在电商这个万亿市场里分一杯羹。
啪啪网承载着内部巨大的期望和资源投入，现在才刚刚起步，谈转型或者战略收缩，为时尚早。
更重要的是，小马哥那斯文的表像下，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和潮汕人天生的赌性，让他相信凭借球球的流量优势和团队的执行力，未必不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作为球球的掌舵人，他有着自己的战略坚持和判断。
“李乐，谢谢你的坦诚。”小马哥的声音，平稳，真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的分析很有启发。不过，我们既然决定进入电商领域，就不会只是浅尝辄止。”
“啪啪网是我们重要的战略布局，我们必须亲自下场，深刻理解这个市场，积累自己的能力。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
“流量优势是我们的起点，但不是终点，如何将流量有效地转化为电商优势，正是我们需要攻克的命题。这个过程本身，对球球就有巨大价值。”
“所以，投资景东的这个提议，目前阶段，我还是想先集中资源，把啪啪网做好。你的这个盘子，很诱人，但时机上，可能不太合适。”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拖泥带水。但又带着个人风格，礼貌、坚定、基于自身战略的独立思考，即使面对大股东颇具说服力的游说。
电话那头，李乐似乎丝毫没有感到意外或被拒绝的沮丧，语气依然轻松，“明白，泡你，亲自下场摸爬滚打确实能积累最一线的经验和团队，这点毋庸置疑。”
“我完全尊重您的决定。景东这边，我们就先自己玩着。期待啪啪网的好消息！”
“好，保持沟通。有空来鹏城喝茶。”
“必须的，估计，很快，等着啊，下班别走，公司门口等你。”
听着和上学时一样，带着“恶意”的威胁，“哈哈哈哈~~~~你别吓我，我有保镖。”
“保镖？嘿嘿，那你告诉他，自求多福，哈哈哈~~~~挂啦！”
“嗯。”
小马哥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鹏城的璀璨夜景，若有所思。
。。。。。。
燕京，马厂胡同，李乐这边刚按下挂断键，一直竖着耳朵旁听的陆小宁脸上满是困惑和不理解。
“乐哥，你刚才说得那么清楚，道理一套一套的，连我听着都觉得特别有道理，为什么泡你马还是拒绝了？他就这么.....倔？非要自己撞南墙？”
李乐把手机扔在桌上，拿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一擦嘴，“啊~~~~”
“不然呢？你以为他是谁？要是别人几句话就能轻易改变他深思熟虑后的战略决策，那他也不可能把球球带到今天这个位置。”
“商场如战场，很多时候，没有绝对正确的路，只有敢不敢走、能不能坚持走到底的路。”
李乐看向陆小宁，带着一种看透的淡然，“这种人，哪个没有强大的内心和近乎偏执的信念？”
“有时候，这种倔和赌性，正是能成功的核心要素之一。他有，陆叔有，刘樯东也有，黄峻烈更有。他们相信自己的判断，敢于押注，敢于试错。不到黄河心不死，甚至到了黄河，还要想着能不能架座桥过去。”
“这是枭雄特质，不是缺点。”
陆小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乐哥.....”
“我不行，我不如他们。”
“哦，你不失望？”
“我失望干嘛？我又不是爽文男主，虎躯一震，浑身上下霸气噗呲噗呲往外溢，八方武将来相会，四海谋臣永相随，女主便满目疮痍。”
“噫~~~~”
“别噫，商业合作嘛，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时机契合。泡你现在有他的战略考量，有他的路径依赖，拒绝很正常。强扭的瓜不甜，还也不解渴。”
“那....景东那边，流量入口怎么办？”陆小宁有些担忧，“没有球球的流量支持，效果会不会打折扣？”
“流量入口又不是只有球球一家。”李乐不以为意，“路子多的是，球球的流量是最肥的一块肉，拿不到是有点可惜，但也不至于饿死。”
“再说了，”李乐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泡你现在不认同，也会在心里留下印记。商场瞬息万变，等啪啪在c2c的红海里陷入苦战，或者景东在b2c的路上高歌猛进时，他自然会重新审视今天的决定。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真等到他自己撞了南墙想明白再回头，景东这副拐，改成轮椅再卖他俩轮子，嘎嘎嘎嘎~~~~”
陆小宁瞅瞅李乐的疲沓样，再次深刻感受到商业博弈中，眼光、耐心和格局的重量。
这远不是简单的数字计算和条款谈判，更是一场关于未来、关于人性、关于战略定力的深层较量。不过，
“诶，乐哥，乐哥？”
“啊？咋？”
“你不是球球的股东么？到时候，花滴，不也有你的钱？”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