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年，上次来时，感受了能把空气凝固的干冷，再来是，端午已过，夏至将至，辽阔东北平原，已然蓝天白云之下，平原沃野之上，绿色为底，姹紫嫣红点缀，沁爽怡人。
从万籁俱寂到生机勃勃，似乎只是眨眼而过。
夏冬两季，60度温差和四季分明，给了东北姑娘们特有的身形，裙角飞扬间，一个又一个高、细、长、白、翘挺的背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大方、骄傲、个性，展示着美好靓丽的青春。
李乐眼前的连祺更是如此。冬天裹在大衣羽绒服围巾里，只能隐约揣测，此时一袭淡黄色连衣裙，搭配上一米七几个头，勾勒出宽肩大胯细腰，匀称丰满的亭亭玉立来。晶莹白皙的皮肤，仅仅素颜，就已经显出美好。
“你好。”
“嘿，你怎么瘦了？”连祺笑道，立体的五官，让中上颜值又提升了几分。
“是啊？冬天贴膘，消耗脂肪，夏天到了，可不就得瘦了？”
“诶，爱吃蜂蜜不？”
“当我是长白山里的熊瞎子？”
“哈哈哈哈~~~~走，上车。”
三人上车，一路朝着吉大友谊会馆开去。
“对了，连祺，你该毕业了吧？答辩完了？”惠庆问道。
“上上个礼拜，答辩完了，等着拿毕业证。”
“那你这课题组？”
“继续啊，我留校了。”
“留校？不读博了？”李乐疑惑道。
“读啊，不过先在系里打打杂，帮着吕老师把课题弄了。学校有意思等这次课题结束了，出成果了，明年或者后年，吕老师的职称就能下来，就能带博士生，到时候，我就是吕老师的第一个博士生。”
“呵呵，这是准备当大师姐？”李乐笑道。
“小门小户的，那有什么大可言，就是得给老吕捧场不是？”
惠庆点点头，“你这丫头，挺仁义啊。”
“嗨，我也想去您那，可您看不上我啊？”
“呵呵呵，两篇国际顶刊，或者五篇国内顶刊打底，我也是能考虑的。”
“我滴妈呀，您这，要求也忒高了，有几个能达到的？算了算了，我还是跟着吕老师吧。”
“嗯哼，倒，也不是没人到这个要求。”李乐清了清嗓子。
连祺歪头瞧了李乐一眼，叹口气，“哎，人比人气死人啊。”
“你这等着吕老师，不怕浪费一年时间？”
“一年而已，又不是三年五年。再说了，博士还有延毕的呢？这么捧吕老师的场，他好意思不让我按时毕业？”
“得，深谋远虑啊你。”
“那是。诶，到时咱连算一届的了？”
“不过李乐可能提前毕业。”惠庆忽然说了一句。
“啊？”连祺趁着拐弯，又瞧了李乐一眼，“啧啧啧，牛逼！”
惠庆笑了笑，“等你读完博，欢迎你来燕大申请博士后。”
“我不行我不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读完博士已经算是极限了，就我这水平，算了吧。”
“别啊，试试呗？”李乐鼓励道。
“这，你说的啊？”
“昂。”
“惠老师，能给通融通融？”连祺又问惠庆。
“不行。”
“哦。”
“不过可以给你提供点建议。”
“吼吼吼，谢谢，谢谢惠老师。”
瞧见连祺喜滋滋的样子，李乐眼珠一转，又在惠庆身上打了个来回，心道，咋？这是准备把宗门触手伸向吉大了？
“学术圈子，一看实力二看门庭三看捧，你实力到哪里了，朋友自然就多了，拿项目，拿称号，自然容易的多。”
“什么是实力？论文，项目，专着，三者是内功。获奖，荣誉头衔，是高阶的外衣。没有内功，外衣都是扯淡。”
“实力靠上有院士学部委员这种大宗师，中有长江杰青这种中坚力量，下有各种崭露头角的学生。外，就是依附在这个大宗门周围的各个小山头。”
“这些小山头怎么来的？一是宗门里人带着给的资源的自立门户，二是投靠过来的业界散牛，三是招揽，四就是打压收服。”
李乐想起前些日子，和自家姥爷闲聊时说起吉大这边的课题时，看似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老头，给自己描述的国内学术圈子里，各个宗门是如何巩固发展的。
一时间有些感慨，有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就在那立着。山不就你，可有人就山啊。
或许费老师只是出于好意，伸手帮了一下老朋友的学生，可在有心人眼里，这无疑是一个信号，让吕申这样已经到了边缘的人，重新找到了依靠，而在这些人靠过来的同时，也在扩大着“宗门”的势力范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无论庙堂之上还是百姓之中，无论国内国外，你看不懂，是因为你不在其中。
就这么瞎琢磨着，一路到了友谊会馆。
还是那间屋，只不过换了两三个人，连祺给惠庆解释了一下。
惠庆点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目的不同，有人参与课题只是为毕业拿个毕业证，有人则是为了给简历增光添彩之后寻个好去处，当这些目的都达到之后，课题不课题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没几分钟，吕申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一进门就嚷嚷着，“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学校里有个研讨会，非得安排我做个报告。”
“呵呵，这不挺好？”惠庆和吕申握了握手，一指投影仪，“十分钟准备准备，咱们开个小会，新进来的同学熟悉一下流程进展，一直在的，理一理手里的资料文件数据，商量一下下面的进度？”
“不是，惠老师，您这刚来就？”
“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进度的往前赶。”
“成。那个谁，投影仪开开，桌上收拾收拾，把整理好的资料文档，按着前面说的目录都排出来，咱们开会。”
一群人动起来，李乐瞅瞅连祺。
“这吕老师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啊？比去年可好多了？”
连祺抿嘴一乐，凑到李乐耳边，低声道，“可不，上次惠老师来了之后，学校挺重视课题组的，连着对吕老师也有优待不少，以前的一些小鞋和绊脚悄么声的都没了，就这课题组，校长都已经过来开过两次会了。还得谢谢你们。”
一阵兰花、丁香、桃气、又伴着点儿香草麝香味，让小李的狗鼻子瞬间分辨出来，伊丽莎白雅顿，第五大道。
觉得挨得近了，李乐不着痕迹的捏去桌上的一份访谈数据表，拉开点距离，笑道，“这是燕大的面子，和我们没啥关系，诶，我电脑呢？等等，我拿电脑。”
瞧见李秃子贴墙根儿溜了，连祺嘴角一撇，“嘁！”
十分钟后，会议进行。
先是吕申让连祺汇报了一下近期这边负责的课题进度，包括数据的采集，访谈的资料汇总分析，相关部分章节内容撰写情况，之后吕申又补充了几句。
随后就听到惠庆说道，“体制内组织和国有企业的内部控制与资源分配这一部分的撰写逻辑有问题，你们有没有发现？首先是你们说的几个层面的强联系，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强.....”
“另外，再看这一节，单位制转向街居制的社区治理，然而这种对社会层面的分析往往与市场转型的结果不再相关，为何又要进行这么大篇幅的笔墨进行解释......”
“费先生对这个课题，特意提醒，需要‘见人’，把转型中的个体、群体的生命体验带回来.....单位制社会发生了解体，但一系列制度层面的改革在地方市场发展培育上仍然欠缺.....核心是，制度变革对社会中普通人的生命体验的影响以几又如何在转型的不同阶段，持续改变转型社会的形态.....”
惠庆的几句话，让一干人有些脖子痒，吕申也开始把手里的东西往前翻，笔头子刷刷的写着。
李乐则抱着膀子在那嘀咕，得，惠老师是带着剪刀来的。
“李乐？”
“诶！”
“你把你U盘连上，把前些天让你写的几篇关于转型社会学中公共性目标，阐述国家与公共性的结构关系，在梳理相关理论范式基础上的几篇文章节选，还有你在LSE那边的资料库里收集的其他社会地区转型的相关论文，给放出来，给大伙讲解一下。”
“哦，不过，那个资料是英文还有部分德文的，我这.....”
“都过了六级了啊？英文应该能看懂吧？”惠庆一问，在座的都是要面子的，都点头。
“德文的，你给翻译翻译。”
“好。”李乐点点头，拉过电脑插上U盘，开始说。
“......在讨论问题的时候，二元转型论的思维方式，暗含的进步主义假设主张，在从传统、依附性的单位制社会转变为精细社会分工基础上、制度化、法律化的市场经济社会的路径中......”
“但是二元转型论从理论上定义了转型的起点和终点，却忽略了历史过程和地方经验展演的复杂性.....单位制在不同历史背景下的空间异质性.....”
“.....dass die ?hnlichkeit zwischen dem Rostgurtel im Nordosten.....这段话的意思是，和丑国锈带的相似性是由于大型工业企业的存在造成了同......”
听着这秃子在那“一里哇啦”的说着听不懂的音儿，会议桌边上，几个新来的研究生互相看了眼，又都看向连祺，连祺一摊手，表示，习惯就好。
就这么着，一场会，从天亮开到夕阳西下，又从夕阳下，开到街灯绽放。
。。。。。。
而在几百公里外的辽省抚城，挂着“市企改办”牌子的会议室门口，新任市企改办主任兼国zw副主任方回，听着对面那个西装革履，头发梳的硬挺的男人的话，皱起了眉头。
“方主任，我们富华虽然是依靠着并购重组发展起来的，但是我们有着丰富的整合重组经验，经过我们重组之后的企业，比如新化特钢、山南新钢，还有苏省的振兴钢铁公司，在我们手里都换发了新生.....”
方回手一抬，“姜总，这一点，我相信您么实力和能力，但是，恕我直言，上次我们洽谈的时候，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希望你们拿出来具体的兼并之后的经营改制方案来，尤其是设计到职工安置，和原有资产的处置重整。”
“可是我现在在你们提供的方案里，只看到了相对简单和一刀切的补偿安置办法，而且，这些办法，并没有切实站在职工角度来考虑问题，比如，这个，将职工股份的置换成新公司股份，比例的计算方法，还有对下岗职工补偿计算。另外这一块儿，关于资产处置内容，过于简单粗暴，完全可以理解为不考虑剩余利用改造价值的卖卖卖。”
“方主任，我们的兼并方案里，最重要的一点思想，就是减员增效，减轻企业成本，适应市场需要的轻装上路，我们有过多次成功的经验。职工利益的保障，我们会有后续的其他安排。”
“什么安排？细节呢？”
“这个.....”
方回把手里的烟头丢进手边的痰盂里，烟头“滋啦”一声。
“姜总，这样吧，你们回去再好好的，仔细地，做个详尽的方案出来，一定要站在稳定的大局出发。”
“呃....好的，好的，那今天这次，先这样？”
“嗯，等你们的方案，辛苦你们了。”
“呵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姜鹏翔带着一群人下了楼。方回又掏出根烟点上，嘬了两口，想起万安给的兼并重组方案来，虽然已经能够背下来，可还是叫住准备收拾会议室的秘书。
“小汪，去把万安矿业最新的方案帮我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