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贤着急忙慌地赶到陆德明府门前,门房歉声道:“高员外,实在抱歉,我家大人这两日身体不适,不见客。”
门房再度拱了拱手致歉,态度恭敬有礼,挑不出任何错处。
看得高士贤火气又上涨了三分,“什么身体不适,我看他是心虚,不敢见我!”
“高员外!”门房吓了跳,环顾四周,提醒道:“这里人多口杂,高员外还请慎言。”
高士贤的快要出口的骂声,顿时被噎住了,他指着门房,气得“里”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在陆德明府门前继续破口大骂。
万一被有心人听出与科举有关,原本没人怀疑他,这下也会被人怀疑了。
高士贤怒气冲冲而来,回去的时候怒火更盛!
那天陆德明就是故意骗他!骗他不会继续行科举舞弊之事,让他放宽心了,转头便把他偷阅而来的卷子题目交给别人了!
可恶!太可恶了!
高士贤在马车里咬牙暗恨,“如果我能渡过这一劫,彼时我定要陆德明好看!”
放了狠话,高士贤又有些颓然地萎靡下来。
陆德明避而不见,他就算想找陆德明算账,也要等到科举舞弊事了了。
可是……他真的能熬过这一劫吗?
高士贤回了府,又恢复了得知太子出事后,萎靡不振的样子,病倒躺在床上,这下是彻底不愿意喝药了。
怎么办呢?
这下可怎么办是好啊!
……
高士贤为科举舞弊忧愁的同时,自习途中去茅厕,偶然听见了“科举舞弊”四个字的王大福,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弯腰缩在窗户下面。
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干脆小心地撬开窗棂的一条缝,将耳朵贴了上去。
“这次科举舞弊闹得这么凶,你我如何是好?”
“闹得再凶,也轮不到我们烦心,最担心的还不是……总之,我们不如且看看他们怎么应对。”
“这些人也真是的,竟然闹到皇宫门口去了,也不怕掉脑袋。”
科举舞弊!?
王大福悚然一惊,此时外面学子聚集在皇宫门口不愿离开,誓要讨一个公道,他是有所听闻的。
可……这科举舞弊竟然是真的!而且他们书院的这两个夫子就参与其中!
他想起之前曾经听见他们二人信誓旦旦能高中的话语,难怪,难怪他们这么有信心!
王大福极力克制住加重的呼吸声,小心翼翼地合上窗户准备离开,他要回去告诉庆国公这件事。
魏王乃是庆国公的学生,主持这次科考,出现科举舞弊,最先被问责的毫无疑问是魏王,搞不好,庆国公这个老师也会被牵连。
王大福小心往外走,脚下却不慎踩到一块鹅卵石,脚底打滑,他径直向一边滑去,急忙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轻微的“啪”的一声从他手上传来,他看了眼自己半个手掌按住的窗棂,面色大变。
不好!
“谁在外面!”里面的夫子惊得喝叫道。
王大福不敢逗留片刻,急忙溜了。等屋内的王夫子和刘夫子出来查看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
“刚刚肯定有人在屋外,我去问问有谁往这边来了。”
刘夫子走远了些,逮到一个在附近的学生,先试探了对方不是偷听墙角的人后,问道:“刚刚还有没有其他人往这边来?”
学生仔细想了想,“王大福?我刚刚看到他着急忙慌地跑了,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随后跟来的王夫子也听见了这番话。
两人把学生打发走后,互相对视了眼。
王夫子皱紧眉头道:“这下可如何是好?他虽然是个贱民出身,但得了庆国公青睐。等他回去告诉庆国公这件事,我们就遭殃了!”
刘夫子也急得很,揣着手原地来回走了几圈,却也没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方才王夫子和刘夫子所待的屋内,又走出一个人来。
程咬金妻弟孙旗的儿子,孙生看着他们毫无头绪的样子,给了建议,“二位何需纠结,将人杀了便是。”
“只要将尸体处理得当,不叫人发现,自然就相安无事了。”
刚刚孙生就在房内,和王夫子、刘夫子商量科举舞弊的事该怎么办,没想到恰好碰上有人偷听墙角。
他原本是想等这两人自行解决的。他是偷偷来书院和他们商量科举舞弊,不适合出面。
哪知道这两人纠结犹豫了半晌,都没能下定决心,再耽搁下去,那王大福就要回到庆国公府了。
彼时,他们便彻底没机会将人解决了。
刘夫子有些心动,但更多是犹豫,“可他毕竟是庆国公的人。”
“什么庆国公的人,不过是庆国公心善,随手救下的一个半大少年而已,能多将他放在心上?”
孙生不以为然,“只要我们将尸体处理好,不被发现,他们查几天,查不出结果来,自会放弃。”
他可不觉得庆国公会为了个普通少年,追查到底,死咬着不放。
“你们想清楚,是铤而走险但很可能能保全身家性命,还是赌庆国公得知此事,会不会放你们一马?”
两人面色顿时不太好看。放他们一马?不立刻将他们捉起来都算好了!
王夫子比刘夫子更先下定决心。
“孙生说得没错,我们不能再犹豫了,必须要尽快将孙生拦下,对方离庆国公府越近,我们便越危险被动!”
刘夫子绷紧了腮帮子,咬牙道:“好!那就现在派人将人杀了。”
两人立刻派了心腹随从去办这件事。做下决定后,两人便松了口气。
王大福不会武功,纵使这段时间在庆国公府将身体养好了些,依然比寻常的同龄少年弱上不少。
杀一个这样手无寸铁的人,再轻易不过了。他们只用等消息。
……
王大福仓惶跑出书院后,直奔庆国公府。
可他还没赶回庆国公府,就被人拦下了。
三个健壮如牛的随从,挡住了他前后去路,其中一人哼笑道:“听到了不该听的话,那我们就只能送你归西了。”
“前提是你们得有这个能耐!”王大福梗着脖子放狠话,话音未落地,他立刻扭头就跑。
却被人拽住衣领,一把拖了回来!
“臭小子,还想跑?想得倒是美!”逮住王大福的人,扬刀就要了结了他。
刀光亮起,眼见就要斩下去……
“啊——!”
王大福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眼睛都闭上了,耳边却突然炸开了逮住他的随从的惨叫声。
他急忙趁机挣脱束缚,往后退了数步,这才看清刚刚攻击随从,救了他的人是谁!
“小姐!?”
庆如鸢人小小,手里却握着把开了刃,染了血的剑,小大人似的扬手道:“王大福,你快躲我背后,看我怎么解决掉这三人!”
“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也敢对你爷爷我大放厥词!?”手臂被砍了一刀的随从,发现袭击他的人居然是个小丫头,脸面挂不住,愈发愤怒。
另一个随从留意到刚刚王大福对庆如鸢的称呼,面色已经变了。
“她好像是庆国公的女儿!杀了她,庆国公必然不会罢休!”
“可不杀她,我们杀不了王大福,她回去告诉庆国公后,我们同样要遭!”另一人反驳道。
三人顿时颇感棘手,骑虎难下。
杀了,庆国公可不是好惹的,必然会追着不放。不杀,他们主子会东窗事发,他们这些当随从的,自然讨不着好。
“你们动不动手?不动手我就走了。”庆如鸢抬抬下巴,作势就要拉着王大福离开。
要不是因为这三人长得太壮,把这条窄巷子堵得过于严实,他们想跑就要经过这三人身边,她早拉着王大福离开了!
捂着手臂的随从怒道:“管不了这么多了,横竖都要死,不如将人留下,还能赌一赌不被发现!”
话罢,他当即就朝庆如鸢动手!
铛铛铛——!
庆如鸢抬剑挡住这个随从一击,又急忙拦下下定决心解决掉他们二人的另外两人的攻势。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她面对本就比她更高壮的成年人。
庆如鸢仗着人小身形灵活,王大福虽然不会武,但是胜在反应快。她带着王大福在三人的攻击中穿梭,勉强抵挡住他们的袭击。
可是……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力竭,到时候就真成别人刀下的鱼肉了。
庆如鸢后悔了,她今天是偷溜出来的,还甩开了跟在她后面保护她的随从。
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王大福!”她下定了决心,看向王大福道:“你快冲出去,找人来救我!”
说着,她绕到王大福后面,一脚踹在了王大福后背上,将人踹飞出去,离开了三个随从的攻击范围。
王大福拍拍屁股爬起来,大惊失色,“不行!我不能留你在这里!”
要是庆如鸢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还有何颜面去见庆国公,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王大福左右看了看,在墙边搬起一块石头,额头青筋都凸了起来。
“我和你们拼了!”
他抱着石头,猛地冲向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随从,趁对方被庆如鸢纠缠的时候,直接将石头砸在对方的伤手上!
“啊!臭小子!”
王大福瞅准时机,一把将逐渐力竭落在下风的庆如鸢拽了出来,拽着人就往外跑!
“跑!跑到外面人多的地方他们就不敢追了!”
“他娘的!这混小子太狡猾了,快追!”
眼见快要被追上,庆如鸢看看前面不远的巷子口,有些不舍地摸了摸手里的剑,随即扬手将剑掷了出去!
长剑瞬间插到追得最快、离得最近的那人的肩头!
庆如鸢和王大福趁机跑出了巷子口。他们再多跑几步,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
巷子里的动静,离得近的人自然听见些许动静,只是大家不想惹祸上身罢了。
这会看见从里面冲出来两个半大小孩,狼狈不堪,身上还有血迹,不少人皆愣了愣,再看从里面追出来的三人,顿时面露不善。
庆如鸢边跑边扯高了嗓子大喊:“有人要拐小孩了!”
大家再怎么明哲保身,对小孩总是难免会多爱护几分,好几个人若有似无地挡在了那几个随从追击的路上。
“该死,追不上了!”
“我们先回复告诉少爷,早做准备!”
三人恨恨地瞪了眼只剩个背影的庆如鸢和王大福,满心戚戚然地往回撤。
哪怕回头没看见继续追击他们的三人,庆如鸢和王大福也不敢松懈,生怕这是他们的烟雾弹。
直到回到庆国公府,两人才敢放松下来。
“小姐?你们怎么回事!?”
庆国公府门口的守卫看见两人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们被人追杀了。”庆如鸢嘴一扁,委屈地道。
“快!快通知国公爷和夫人们!小姐遇到人追杀了!还有快叫大夫过来!”
整个庆国公府一片兵荒马乱,苏小纯等人把庆如鸢和王大福,一人按在床上,一人按在榻上,等大夫检查过,确定只受了点皮外伤,才彻底松了口气。
庆修原本在城外,收到消息后,飞快赶了回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大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此事都怪小人,是小人连累了小姐。”
庆如鸢圆溜溜的眼眸转了转,猛地扑到了庆修怀里,眼眶说红就红,“梨花最近回家了,我本来是看王大福散学了,想去找他玩,结果被三个随从打扮的人堵住了,非要杀我们灭口。”
庆修瞥她一眼,没被庆如鸢糊弄过去,伸手呼噜了把庆如鸢的头发,转头看向王大福道:“你来说,他们为何要杀你灭口?”
他看了看依旧跪在地上,满面愧疚的王大福,“起来说吧。”
“是……”王大福老老实实地将事情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他们发现了小人在偷听,故而派人出来追杀,如果不是小姐,我如今应该已经死了。”
“书院的王夫子和刘夫子。”庆修记得这两个人,当初王大福跟他提过,他们二人对科举信心十足得有些可疑。
科举舞弊一案,李二已经命李泰和京兆府尹彻查了,原本他们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殷元和死去的两人。
但是殷元是勋国公的嗣子,抛开嗣子这层身份,也是勋国公的侄子。勋国公劳苦功高,膝下无子无女,可以说只有殷元这个被过继的后代。
哪怕是李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好对殷元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