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状的奶花悬浮在杯面之上，热气腾腾，还不断传来咖啡那独有的味道。一厘一杯的源·咖啡，估计是他们可以拿出手的，最奢侈的饮品了。但她根本不想碰它，因为她就不爱喝这玩意。状师名叫卢卡，从业六年，以前就职于卡奈法务，擅长经济纠纷与刑事辩护。但他似乎是个边缘人，因为无论是他给她看的集体合影，还是卡奈法务的各种团建聚会照片，他都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其余两个姑娘，都是他亲妹妹。德古热事务所虽然刚刚成立半年，但不论是这间办公室的配置，还是他们脸上的复杂表情，都无一例外地传达着一个信息：他们公会，要黄了。
伊莱丝看着正在对自己露出职业微笑的卢卡想：状师也会穷困潦倒吗？还是他的能力不行？可是……他都已经工作六年了呀……
“咨询离婚的相关事宜是吧，玛丽亚太太。”对方看完表格之后问道，“我在这方面还是比较专业的，莱昂离婚案，便是我一手操办的。莱昂您知道吧，太太，就是那个西部片之王，着名导演莱昂，《蛮荒世界我做主》便是他的成名作。就那个——”卢卡做了个吹左轮枪硝烟的动作，“‘邪恶必须制裁，正义必将胜利’，嘿，受死吧，恶人，查布理前来取你性命。太太，您有印象吧？这个系列的电影，经常在电视上重播呢。”
伊莱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肯定不是他办的。当年的那件事有多轰动伊莱丝又不是不知道。着名导演，因为私生子的事情差点闹到身败名裂。估计卢卡只是参加过莱昂的法务团队而已，他是在吹牛皮。
卢卡见她对这个导演并不怎么感兴趣，于是便转换了话题，“太太，您可以说下具体诉求，我也好为您量身打造一套适宜的解决方案。比如财产分割诉求、孩子归属诉求什么的。”
“我和他……没孩子，我也不想分割他的财产。我的要求很简单，离婚就行。”
卢卡愣了一下，随后问道，“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那您可以直接去起诉离婚呀。”卢卡疑惑道，“这种事，不必专门找状师的，状师收费可不便宜……”
伊莱丝心想：直接起诉……那第二天，我就会被媒体堵在家里出不来了……或者又被诺克骚扰……
“或许是这位太太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充当临时助理的朱莉瞪了他一眼，“老板，你先问清楚再下结论行吗？”
卢卡看向妹妹。朱莉向他使了个不易察觉的眼色——就好像是在说：缺心眼是吗？好不容易来个真客户，你又想撵走？
卢卡会意，重新看回伊莱丝，赔笑道，“哦，是我疏忽了，太太，真是对不起。那，太太，我能不能问下您想离婚的具体原因呢？”
伊莱丝低下头，看向咖啡上的奶花，“对方家暴……还经常骚扰我……我早就想和他离婚了，我与他已经分居好久了……但因为某些原因……处理庭一直不肯受理……”
卢卡满是惊讶地看了过来，他眨眨眼，“处理庭不受理？啊？这怎么可能？这不是明目张胆的违法行为吗？就算不受理，他们也得给出不受理的理由啊……太太，他们给出的是什么理由？”
哪有理由？不管是起诉书，还是网络申诉，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伊莱丝想起那段特别不愉快的经历，她摇摇头道，“没有理由。其实也不是没有受理，而是一直显示‘受理中’……”
卢卡似乎会错了意，他给她解释起审理期限的问题，“太太，简易程序是三个月，普通程序是六个月，这个是有明文规定的，您不必太……”
得，这是把我当傻子了……
“一年了，”伊莱丝抬起头，颇为烦躁地说，“已经一年了，但他们就是不肯受理。”
“一年？”卢卡目瞪口呆了一阵，“太太，如果他们真拖延了您一年，您完全可以向法政司投诉他们啊，这是明显的不作为，他们会受到相应的处罚的……而且，这种涉及家暴的案件您还可以向社会署寻求援助……他们就是专门管这个的……对方一旦被定性家暴，您是可以直接请求离婚的，根本不需要经过对方同意……”
伊莱丝不禁想笑。什么办法她没用过？什么手段她没使过？可有用吗？就像诺克说的一样：法律？法律是给那些穷鬼定下的规矩，他那样的人，根本用不到。
“太太，方便让我看一下，您的起诉申请记录吗？”
伊莱丝点开软件，震惊也随之而来。六条记录，已经全部变为灰色——都是撤销状态。可她根本没操作过。似乎就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情，因为上个月，在里特劳斯被弹劾前，她还确认过它们的状态——红色，受理中。
震惊过后，她的心，不禁沉了下去。
她感觉自己，似乎是把这件事想简单了——里特劳斯和康纳德虽然失了势，但并不代表莫斯家也失了势……他们在岛上经营多年，各种关系也都是盘根错节的，无论是政界、商界还是艺界，他们早已像个参天大树一般枝繁叶茂了……所以，她的这次离婚诉求，注定还是会无疾而终。
我好天真……居然会以为里特劳斯和康纳德才是他的最大靠山……呵呵，原来，他才是他们的靠山……
她的抗争之心，直接冷却。
“太太？”卢卡突然叫她，“是不方便吗？”
三个小时远远没到，但伊莱丝已经不想继续聊了。还聊什么？聊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除非诺克主动放手，否则自己一辈子，都别想和他撇清关系。
她站起身，“对不起，叨扰了。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容我好好想想，再过来咨询可以吗？”
卢卡愣住。
伊莱丝转身离开。门外的阳光很是刺眼。在走出门的一瞬间，她感到一阵恼人的晕眩。
“太太，”朱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家暴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他能打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甚至还会有第三次！太太，我们能帮您。只要您能提供出对方家暴的实证，我们就可以帮助您离婚。太太，家暴男都该死，您真的不能再妥协了，否则，您会受到更大伤害的。”
伊莱丝回过头，看见了那张稚嫩的脸。她知道她是为了挽留自己，她也知道她是为了事务所的生意，但她还是想感谢她。可是，善良的姑娘，你不明白，这不是靠法律就能够解决的问题……这里面所牵扯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
“谢谢你，姑娘。”她说，“但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你们的能力范围了。”她苦笑，“如果下次有别的案子，我会第一时间来找你们的。再见。”
她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