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路被一双汪汪的明眸盯着,一颗挂在孟十三身上的心越发柔软,本是该否定的答案,在他舌尖绕了绕,愣是给绕成了肯定:“可以……”
末了他也补一句:“但,最好还是不要出门。”
“我就说可以吧。”孟十三微微抬起下巴,看向风筝和宝珠的眼神儿,是掩不住的小得意。
余明路见状,眼帘下垂,嘴角微扬,泄露出他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宠溺。
“小姐,殿下来了。”赏春端着托盘,托盘上是刚煮好的人参茶,一进屋就避在一边,微低下头,让出路来。
孟十三和余明路刚反应过来,也是赏春通禀的声音刚落,李寿便踏进屋子,其身后跟着常青。
并无季宽。
孟十三一顿,想着季宽到哪儿去了?
随后,她与余明路起身,同时向李寿行礼:“殿下。”
“无需多礼。”话是对两人说的,李寿的目光却是落在孟十三身上,“太医回禀说,你已退了热,昨夜里太晚,孤便没来打扰你,想着你睡足了,今日精神好,孤再来看你。”
“我好多了。”孟十三让出位置,李寿在她边上的凳子坐下,她才坐回老位置。
“夭夭的身体状况如何?”李寿问余明路。
余明路不敢再坐,站着答道:“回禀殿下,孟大小姐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刚中过毒,还高热一场,眼下有些虚弱,与先时一般,需要慢慢调养。臣已经给孟大小姐把过脉了,这就下去调整方子,重新开个方子。”
“好。”李寿微微颔首。
余明路退下,赏春轻搁下人参茶,宝珠沏上来茶,与风筝一同退出屋子,和常青一样守在屋外廊下。
“风筝从殿下的私宅回来,昨晚没说,今早方同我说,石知县昨晚被箭杀了。”是既定的事实,孟十三说得平铺直述,未掺杂任何情感。
李寿微微诧异,随着徐徐而道:“孤以为石小姐与你相交,石椐之死,你会非常愤怒。”
“我是与阿纯相交,也因如此,我方会那般尽心尽力地帮她保住石知县的性命,既有助殿下之意,亦是我应她之诺。”孟十三活了那般久,要说对生死看得很重,那也是对她自己的生死看得很重,旁人的生死,不管生人熟人,她经历过不少,早没了最初的那份悲痛,“先是阿靖,再是蓝法师,我前后请二人以医术术法相帮,石知县也确实被救了回来,清醒地告知殿下那藏在房山的证据的具体藏匿之处。昨晚石知县被射杀,是发生在殿下日间被刺杀之后,想必幕后之人乃是同一个,如此想取殿下与石知县性命者,于眼下情形而言,除了二皇子,再无他人。”
说到口渴,她端起茶碗,抿了两口碗里的人参茶,茶碗搁回桌面,她方继续细细回话:“殿下在私宅做了那么多保护,我连风筝也派到石知县身边,然冷箭难防,总有防不住之时,石知县身死,阿纯必是悲痛伤怀,可此中无奈,阿纯必也能想通。石知县乃是清官,乃是房山的好父母官,然逝者已矣,我心中有愤怒,那也无济于事。再者,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诸事尽力即可。”
何况自古有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很早她便明白一个道理,某些时候对于某些人某些事儿,她也不是都能掌控,更不是都能顺心遂意。
“孤也是如此想,只是石椐乃是难得一心为民的好官,孤保他,是在保他一条性命,保那份藏匿在房山的证据,更是保那些跟着孤一同进退的属臣,让他们少些后顾之忧。”李寿作为东宫,自来因着中宫非是他亲生母亲,陆皇后生下的李珩又一直野心勃勃,更因打小频频遭受各种意外艰难活下来的缘故,他素来很懂得如何去做一个储君。
孟十三懂:“殿下所作所为之用意,他们都会明白,阿纯也会明白。除了石知县之死,风筝也与我提过,她回来之前,阿纯同她说过,石知县自在房山中了招,陷入重病难救之症以后,阿纯便想过石知县会在哪一日哪一刻突然就没了,她有心理准备。后来,阿靖和蓝法师合力救回石知县,让石知县能清醒过来和阿纯、阿纯的母亲说说话儿,阿纯和阿纯母亲二人已然十分庆幸,亦感恩殿下的倾力相护。在石知县忽被箭杀之前,石知县便曾悄悄与阿纯言,只要能肃清掩于房山影暗之中的那些罪恶,他一条小命死不足惜。”
未曾想,石椐与石莲纯说道的此番言语,竟是一语成谶。
“石椐还曾这样说过?”李寿未想到石椐竟把自身性命看得如此之轻。
“说过。”孟十三初听风筝同她言,也是讶了好一会儿,“石知县此般通透坦诚不惧生死一心向善的好官,大魏虽还有,却也不多了。”
李寿点头,说了这么多关于石椐之死的看法,说得差不多了,他转问起旁的:“夭夭,你在为我挡箭的时候,你就没有害怕过?就没有想过会因此丢了小命?”
“当时没想,过后才想,挺后怕的。”孟十三真的在过后想过,特别是在黄靖和蓝之烬合力给她彻底解毒退热,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她是有深深地反思过的。
后怕二字,乃是她当时的感受。
“后怕……”李寿处境再艰难,亦少有谁在他跟前如此坦言,竟是连装都不装一下,他怔了怔,认真地问道,“那要是重来一次,你可还会选择……”
知晓他想问什么,孟十三未全听完,便打断李寿期期艾艾的话语:“会。”
瞬间似是有无数小花儿在他心里同时绽放,李寿眸色柔和之中带着惊喜:“……会?”
“倘若重回旷广河畔煮酒会上殿下遇刺的情景,我还是会本能地拼命地去抓住那支冷箭。”孟十三坚定地说道。
“纵然有毒?”
“纵然有毒。”
李寿此时此刻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于下一息便将孟十三拥入怀中:“夭夭,明年上元节过后,我便会向父皇请求,择定你为我的太子妃……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