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勾勾手指,便有壮汉呈上一件衣物。
他修长的指尖拎起衣角,嫌弃地在鼻尖轻扇两下,随手将衣物抛向沈清离。
“换上这衣裳,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浣清阁的仆从。”他指尖捏住下巴,眼尾微挑,眉眼一弯:“就叫阿离吧。”
沈清离接过粗布衣裳,轻叹一声,面上却维持着恭谨的弧度:“阿离。。。。。。谢过阁主。”
阿越抬眸,眼底流转的柔光漫过沈清离的眉眼,那眉梢轻蹙的清愁,清冷嗓音,连垂眸时睫羽投下的阴影都恰到好处地挠着人心。
他望着眼前人攥紧衣角的指尖,听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忽然低笑出声,指节却在无意识间捏得泛白。
沈清离垂眼盯着掌心的粗麻,眸中愠色渐浓,抬眸之间,笑意又漫过眼角:“敢问阁主,这是何意?”
阿越长臂一伸,指尖掠过沈清离攥着衣裳的手,轻而易举的将衣物夺过:“这料子粗劣又脏污,怎配得上阿离?”他抬手指向窗外的阁楼,唇角一勾:“我屋内倒有几身新裁的衣衫,就在廊下第三间,阿离随我去取。”
这话里的钩子,沈清离如何听不明白?
沈清离盯着阿越,面上却浮起懵懂的笑意,伸手迅速抢回衣裳:“阁主这话折煞奴婢了。”
他后退半步:“奴仆哪有登馆主寝房的道理?传出去怕是要坏了浣清阁的规矩。”说着,便转身面向一旁的壮汉。
“敢问这位大哥,杂役房该往哪边走?”
壮汉斜睨沈清离,又偷瞄阿越逐渐沉下来的脸色,心底暗叫倒霉,这小子分明是在给阁主甩脸色!
正琢磨着如何圆场,却见阿越笑笑,冲他轻轻颔首。
壮汉瞬间心领神会,惹恼了馆主的人。。。。。。自然要“好好关照”才行。
沈清离跟着壮汉拐过三道回廊,甫一推开杂役房木门,浓重的湿潮霉味,裹着酸汗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他下意识后退半步。
四十平米见方的屋子里,大通铺挤着百来号人,脚边横七竖八堆着木盆、皂角和发馊的脏衣,连下脚的空隙都难寻。
他皱着眉巡视一圈,好不容易从墙角拖出张缺了条腿的木椅,刚要坐下,后领忽然被壮汉拎起。
“先把那几盆衣裳洗了。”壮汉敲了敲廊下三只齐腰高的木盆,盆里堆着的衣裳几乎要漫出来,污水顺着盆沿在地板上洇出深色水痕。
沈清离望着那小山似的衣堆,不禁瞪大双眼:“现在。。。。。。洗?”
壮汉往地上啐了口浓痰,三角眼斜睨过来:“咋?嫌累?今晚洗不完,明早食堂连泔水都没你的份。”
沈清离双手抱拳,讨好的笑笑:“大哥你看,屋里大伙儿都歇下了,我这要是搓衣板一响,惊醒了各位兄弟不要紧,要连累您跟着挨骂就不好了。”
壮汉斜睨着眼前的沈清离,猛得抬脚踹在他腰眼上。
沈清离踉跄着撞向木盆,污水泼溅上鞋面,却听那汉子阴恻恻笑道:“这会儿倒知道卖乖?方才在馆主面前装清高时,怎么不见你这么会说话?”
他的身躯压过来,掌心攥住沈清离后颈的碎发,猛地往后一扯,那张油腻的面孔骤然凑近。
壮汉转动着眼珠,吸了吸鼻子,面露邪淫之色:“啧。。。。。。这股子香粉味比娘们儿还勾人,也怪不得馆主舍得为你破例。”
沈清离平静的看着他,冷冷发笑,直言道:“所以你想跟馆主抢人?!
壮汉闻言,瞳孔骤然收缩,野兽般的淫笑愈发浓烈,手掌径直扯向沈清离的衣襟。
青蓝外衫应声而落,露出里层如雪的中衣。
纯白的颜色映照壮汉的面孔,竟让他莫名惶恐。
壮汉猛地缩回,盯着眼前之人,连退数十步。
沈清离双眸微闭,轻轻一笑,随即,向着壮汉步步紧逼。
他反手扣住壮汉手腕,借力旋身的刹那,袖口扬起半弧月白。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震得大地一颤。
百斤重的身躯砸在石砖地上,惊起此起彼伏的咒骂。
沈清离拍了拍手掌,望着在地上抽搐的壮汉,这一摔虽用了巧劲,却足够让这人半个月爬不起床。
“吵到各位了。”沈清离转身对着满屋瞠目结舌的奴役抱拳,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不过教训个畜生,还请诸位见谅。”
亦时,话音未落,轰鸣声起。
百位奴役见此先是为之震惊,继而爆发出了欢呼,长年的压榨,让他们变得麻木不仁,忘却了反抗的滋味,或许是因势单力薄,不敢直面对抗恶势力。
“兄弟!这他妈才叫爷们儿!”
“狗东西早就该吃这一摔!仗着馆主宠信把咱们当牲口使唤!”
“痛快!太痛快了!兄弟尊姓大名?”
月光掠过沈清离的眼睫,他瞳孔里的光粒揉得发亮。
他张口欲言,却在第一个字蹦出舌尖时猛地顿住:“在下萧。。。。。。”
他攥紧掌心,顿了顿,唇角重新扬起温和笑意:“在下沈清离。”
这种下意识说出字眼,让他自然而然陷入沉思:“萧?!是谁姓萧?”
自那混沌散开之后,他的身体仿佛比先前增强不少,就连力气都平时大了好几倍。
这躯体,像换了一个人,好似从来都不属于他。
沈清离思量着,思绪突然被拽回初入浣清阁的画面:“既然如此,为何不从一开始反抗?”
忽然,一个想法在脑海闪过:“难道。。。。。。是你在护着这具身体的旧主?”
沈清离回过神,仰头望着凌空,苦笑道:“真不愧是你啊!”说着,他转身盯住还在地上的壮汉:“今晚这衣服洗不完,明早我要你好看。”
众人看着沈清离,眼神之中充满崇拜之色。
有人从大通铺上挤出身,拍着身边空位招呼:“兄弟来这儿睡!我铺位底下垫了干草,不硌人!”
更有几个年轻奴役往他手里塞硬饼,嘟囔着“您受累了”之类的碎语。
沈清离摇头谢绝,转身从檐下搬来三只缺角的榆木凳。伴随着壮汉洗衣的水声,渐渐入睡。
今晚,他睡得格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