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国公拿到君钰亲笔所写的诏书，眼眸沉沉的凝视了许久。
君钰的字迹，他非常清楚，而这诏书上，他也仔细检查过了，没什么花样，笔墨都是他们给君钰的。
可是就连慕泓都惊讶，“皇上聪慧又心性坚定，虽然饱受折磨，可是她这妥协的，太让人意外了些。”
“她不会这么快写诏书的，除非她心中另有盘算。”慕国公握着紫砂壶，眼眸幽深的让人不敢窥伺。
他亲自去见了君钰。
君钰得以梳洗，穿上了一件宽大的袍子，再见慕国公时，纵然憔悴，却依旧气势斐然，“老师是来问朕，还有什么条件的，对吗？”
慕国公双手背在身后，犹如鹰隼般的双眼，锐利的打量着君钰，不放过她身上任何一点可疑，“皇上不是感情用事的人，除非皇上的谋算，比微臣算的更精细。”
“朕是老师的学生，老师对朕十分了解，朕怎敢妄想，身为阶下囚了，还能算计得过老师呢？”君钰红肿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她这明里暗里的讽刺，倒是没有让慕国公不快，他只问，“皇上想要的，是否与顾玄清有关？”
“没错。”君钰站了起来，眼神凌厉的看向他，“朕要顾玄清，要他一辈子陪在朕身边，永远都不能嫌弃朕，离开朕和孩子。”
慕国公凝视着君钰的眼神，透着一股她看不透的幽深。
君钰也懒得去看了，她的条件，就清楚明白的摆在慕国公面前了，“你们暴露了朕的身份，这皇位朕是坐不下去了，可朕生下的孩子，若是嫡子，他便能坐皇位，为你们驱使，老师你应该没有自己当皇帝的想法吧？”
慕国公摇头，“老臣无此想。”
皇位？
他不在意。
或者说，他不屑那个位置。
但他只在乎一件事，这个至尊之位，只能由嫡系一脉来坐！
君钰可以，她的孩子可以，但是君倾澜……他和禹王这种卑贱的庶子，他们不配为帝！
君钰暗想，她猜中了，朝堂这么多年，若是慕国公有改朝换代的想法，那么她的朝堂坐不了这么安稳。
她还站在慕国公面前，告诉他，“若朕此次诞下的，是个女儿，那下次，朕便与慕泓生子，慕泓乃老师嫡子，君氏嫡出与老师嫡出生下的血脉，更能让老师尽心尽力的辅佐，是吧？”
慕国公眼中掠过一抹欣赏，“皇上，心思巧妙。”
他深恶君钰女儿身，觉得她侮辱了帝王之位，可她到底是他教出来的学生，眼界胆识，都非常人能及。
禹王那个蠢货，连她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慕国公与君钰达成了交易，君钰愿意写下诏书，赐死君倾澜，并且她要亲自上城墙，当着大军的面，念出来，逼君倾澜自杀谢罪。
这件事慕国公说与顾玄清和慕泓二人听了，这两个人站在慕国公面前，脸上的表情，都格外精彩。
顾玄清双眼猩红，“皇上她……当真这么说？”
她要他一辈子陪着她，竟还想要慕泓？
慕国公点头，“玄清，老夫知道此事你会有些委屈，但皇上她乃有勇有谋，又身份尊贵之人，她必然要生下嫡子，皇位才得以有继，江山代代有人。”
顾玄清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力道大的，他手背的青筋都快要被崩裂了。
慕国公还告诉顾玄清，明日他陪同君钰一起上城墙，念诏书。
顾玄清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的离开了。
他临走时，被风掠起的袍子，有意无意从慕泓手背上刮过。
他带伤的手背，划过一丝轻微的刺痛。
慕泓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无甚在意。
倒是他父亲叮嘱他，“若是皇上此次诞下的并非嫡子，下一个，便必须是你的嫡子。”
慕泓微愣，他习惯性的回，“是，父亲。”
可等他回了话，才有些不懂，“皇上意欲何为？她最心爱的不是顾玄清一人吗？为何会要我……”
这事砸在慕泓身上，他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
生孩子这种事，他也不懂，更不懂女人的心思，也不知道今后与君钰和顾玄清，要如何相处。
慕国公点燃了一盒线香，香气带着一缕白烟袅袅升起，他嗓音微沉，“女子的心思不必去懂，她们只是生育的工具罢了，君氏王朝若有我慕家的嫡系血脉，倒也不枉为父此生的辅佐，将来，名垂青史，老夫亦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君钰端坐在营帐之中，她被换到了一座干净的帐子里，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还有她的龙袍与金冠。
君钰亲自换上了龙袍，她被关了这些日子，衣裳被扒过，全身上下都被人欺辱过。
可唯有她的头发，是她盘起来，从未有人动过的。
今天，她把头发放了下来，取出了藏在里面的东西，又将头发梳好，戴上了金冠。
“皇上，君倾澜已率军攻城。”
营帐外，慕泓的声音响起。
他在催她，快些上城墙，念诏书。
君钰穿好龙袍，站在镜子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大气磅礴，尊贵优雅。
她对镜子里的人笑了笑，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走上城墙的这一路，风很大，台阶又凉的冻脚。
君钰不让慕泓上来，她说只带顾玄清一个人上去，让慕泓撤掉城墙上所有人。
慕泓心中有疑虑，“皇上此举，可是有什么打算？”
“怎么，朕的举动，要跟你汇报？”君钰面容冷淡，她清秀的五官上，附着磅礴与威严，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下跪，臣服！
慕泓心中竟生出不敢造次的敬畏。
他把城墙上的人都撤了下来，但是除了顾玄清，他还让自己身边的四名心腹士兵，跟着君钰一起上城墙，名曰保护。
君钰沉着脸，将不悦写在了脸上，转身便庄重的走向了城楼之上。
慕泓在城楼下看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君钰，过于侧目了。
他也有些好奇，顾玄清面对这样的君钰，是怎么做到狠下心的？
而君钰，又是怎么做到，同样对顾玄清狠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