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江淮盐案
是夜，赵笙坐在房间内，单手支颐，看着烛火，若有所思。
他在想今天皇帝跟他说的事情。
“江淮的盐场竟然出事了……这可不会小啊。”
赵笙一手敲着桌子，咧嘴吸了口气。
朝廷命脉不多，盐铁两税就是其中之一。
盐这一项，江淮的盐场又占了大头。
大离王朝境内，有山盐、井盐和海盐。
江淮那边就是海盐，年产极大。
就好比去年，朝廷收上来的盐税共有七百万石，江淮就占了四百万，可见一斑。
其中利润之厚，足以让很多人铤而走险。
故而朝廷也有在各处盐场设置转运盐使司、盐法道还有巡盐御史。
往年虽说也有抓住好些贪污小吏，但也不算大事。
可现在发生的这桩案子，可就不一般了。
皇帝递给他看的奏折上都有明确写出，他看后又觉惊讶，又觉荒诞。
原来事情的起由是来自一伙边商，他们说自己手上的盐引不起作用了。
这所谓盐引，说来话长。
自大离创建以来，边疆动乱不断，故而太祖依山川险胜，设置九边，常年有士卒戍守。
可士兵也是人，他们要吃饭的。
若由朝廷去运送粮食，路途遥远，实在是无力承担。
这时候太祖想出了一个办法。
当时的商人走南闯北做生意，可往往来时有货，去时空置。
既然这样，不如就让商人帮朝廷向北边运粮，规定多少粮食换多少盐引。
待商人回来后，就可手持盐引去盐场换盐去卖，也算是官方的运输贩卖许可证。
这其中可大有利润可图。
反正每年的盐都那么多，就当作付给商人的运货钱。
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几百年过去了，拿盐引抵钱一事虽然也经历过几次变化，但也还流传下来。
到如今，能拿到朝廷盐引的商人无外乎几家，都家大业大，行业里称作内商。
也有偏僻地方的马队靠着辛劳送粮来获取盐引，又被称作边商。
奏折上写的边商，是一伙从北川运粮回来的马队。
他们拿着辛辛苦苦赚来的盐引，想去淮城盐城换盐，却被推脱拒绝了。
这可是他们一年到头少有的几次买卖，马队里所有人都指着这儿吃饭的。
他们百般求人，终于见到了那位盐使司。
没想到盐使司却跟他们说，近年江南大乱，盐场实在没盐了，先等等。
边商老大问要等多久？
盐使司竟然掰着手指头给他们算，说什么下一批要给谁、下下一批要给谁，说到最后，就说先等个四五年吧。
这还得了？边商的人立马就闹腾起来，结果被衙门过来的捕快暴打了一端。
那盐使司还趾高气扬说，任你去何处说，没盐就是没盐！
边商老大气不过，开始四处状告。
江南的官场同气连枝，哪肯为他出头。
但万幸的是，边商老大竟然遇到了江南府御史巡查淮城。
这位御史一看边商老大写的讼词，当即就觉得不对起来。
因为江淮各地的盐场，每年上贡的盐引都是有黄册记录的，炎京户部衙门那边，同样有备份。
近年江南战乱是不假，但都去年都被张立铨将军带队镇压了。
今年淮城上贡的盐引，他虽然不知数目，但依稀听过绝对不少。
要知道，一地的盐引不都是上贡朝廷，还需留有许多自用。
只需有专人勘验，就能算出它今年应有的盐产有多少。
他看边商老大手头的盐引也不多，才八百引，淮城绝对拿的出来
如果真拿不出来，那淮城上报的盐产就弄虚作假。
如果拿的出来又不拿，那就是贪墨之罪。
无论哪件事都不是小事，江南府的御史立马写上奏折，快马送给皇帝。
皇帝看后，找来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让他再派人下去严查。
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淮城的转运盐使司一干官员被撸下不谈，就连淮城的知府都被查了出来。
这把火越烧越旺，最终烧到了江南徐府，也就是文华殿大学士徐昭嗣的老家。
一场由小小边商引起的盐引案，最终发展成了对淮党大不利的盐场贪墨案。
朝廷这几日都在吵，玉竹书院趁机大骂淮党，恳求皇上严查。
淮党官员则阴阳怪气，说谁不知道都察院左院那边，都是你们玉竹书院的人？定是栽赃陷害。
皇帝被吵得头疼，便下令让炎京御史邓元钞、锦衣卫指挥同知袁化吉下江南一查到底。
御史和锦衣卫都是皇上的人，也是玉竹书院的人。
淮党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最终下江南的人又多了一位，那就是东厂的掌刑千户庄景烁。
这人可了不得，乃是何督主的义子。
他的出现，意味着淮党和东厂再次联手。
但这都是党派之争，皇帝找赵笙过去，自然不是要他一个四品太监在两方从中斡旋。
明面上用的理由是，淮城知府朱季昌的妻子乃是一位镇国中尉之女，与皇室有些关系，要他这个宗人府的总事过去看看。
实际上则是为了皇帝的私事。
“原先的户部给事中陈元正老是在朝议顶撞朕，致仕回家后，还要上奏折讽刺朕。
这老东西表里不一，道貌岸然，你帮朕去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对着赵笙频频用眼神示意。
明白，乃伊组特……赵笙点头回应，表示自己知道。
就是想干脏活，又怕脏了自己手。
所以赵笙就无端被叫出去了。
但至于要不要搞那个什么陈元正，赵笙肯定是去要调查清楚他的为人的。
若真是好官，又何必为了皇上的私欲去弄他？
他可不惯着什么大离皇上。
这两年来，他已经给小桂子安排好了后路。
若再发生两年前那件事，他可以直接遁走，天高任鸟飞。
此次下江南，就当是散散心，也好去见几个故人。
赵笙想罢，起来伸了伸懒腰，走出院外散步。
走到庆都公主所在的房间，这位女娃子正就着烛火，勤恳读书。
烛火不够亮堂，她就将房门打开，借外边的月光。
“晚上读书，还需点多几根火烛，不然会伤眼睛。”
赵笙笑着走了进来。
“明日我就让下人给殿下送些来。”
庆都公主赵九真赶忙从凳子上跳下来，恭敬道：“多谢公公了。”
赵九真十一二岁的年纪，身子还未长开，但皮肤白皙，鼻腻鹅脂，是个美人胚子。
赵笙看了她一眼，笑问：“殿下今日似乎很开心，往常不曾见伱笑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