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姝愕然回头。
少年单肩背着书包，勉强提了提嘴角，狭长的睡凤眼上挑，黑黝黝的眸静静盯着他们。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
般姝心头一跳，“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江昭放下书包，红着眼走到她身前，“他是谁？”
般姝：“你同学。”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同学？”江昭捏了捏拳头，矜贵的五官透着隐忍的委屈，“你让他走，姐姐，你让他走好不好？”
江昭很少会这样。
般姝有些无奈，她侧眸对江沉说，“你可以先离开么？江昭他可能又犯病了。”
“没关系的，姐姐。”
江沉贴心地弯了弯唇，“我没想打扰姐姐的，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说完，他就离开了。
等客厅只剩下般姝和江昭两个人时，般姝坐在沙发上，随手抄起一个沙发枕扔向他，“江昭，你发的什么疯，有你这样赶人家走的吗？”
“我不喜欢他。”下意识的排斥，厌恶。
即便他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江昭把枕头捡起来摆好，他撸起袖子，走到厨房，声音低沉而轻和，“今晚吃糖醋排骨和红烧茄子。”
“哦。”
般姝无所谓吃什么。
又不是她做饭。反正她要饭不嫌饭馊。
自从江昭上小学后，家里的家务活就被他包揽了。般姝很欣慰，男主总算没有被养歪，反而长成了根正苗红的十佳好少年。
少年身姿颀长，厨房昏黄柔和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好似给他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剪影，侧颜帅得惊心动魄。
般姝蓦地又想起江沉。
忽然一激灵。
江沉？！
那不就是福利院那小孩吗？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般姝还有点心不在焉。
江昭放下筷子，问她，“想什么呢，吃这么少。”
“哦，在想白天那小孩。”
江昭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般姝一愣，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含糊不清地应了声，打算糊弄过去。
她这些年恋爱可没少谈。
不过她藏得比较紧，江昭一个都不知道。
谁让攻略目标那栏到现在还没解锁呢，般姝连攻略目标是谁都不知道，无聊的生活需要谈恋爱消遣时间。
江昭眼尾泛着稠艳的桃花色，他委屈道，“那你就找个那么小的谈？”
“……”
般姝没理他。
第二天手机上一个前男友约她见面。
般姝一向不吃回头草，不过般姝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便宜前男友可能会是她的攻略目标，于是当初分手时没闹得太难看。
般姝漫不经心敲着手机键盘，【陆医生日理万机，怎么想起我来了。】
等了好几分钟，备注“陆席玉”的聊天头像才出现一个小红点。
点开。
陆席玉：【最近没有手术，一起吃个饭？】
般姝：【婉拒了哈。】
陆席玉发了两个微笑的emoji小黄脸表情。
挺友好的。
般姝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透过咖啡馆的透明窗户，少年穿着服务员的统一制服，身形颀长高挑，即便是廉价的服装穿在他身上都透着难言的矜贵气质。
只是他身上被泼的滚烫咖啡让他多了丝易碎的狼狈。
般姝蹙了下眉，推开咖啡馆的门走进去，听到顾客正对他破口大骂。
“装什么装啊，长成这个骚样，都不知道爬过多少老男人的床，你他妈穿这个衣服不就是勾引人的吗？骚货！”
少年过盛的容貌容易让他承受这样毫无缘由的恶意。
他好似天生就在恶意的土壤中生长，被恶意浇灌，因而已经麻木到僵冷。
般姝又想起在福利院，他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抿着唇羞涩地对她笑，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一口干净洁白的乳牙。
般姝上前把江沉拉到自己身后，面无表情道，“我已经报警了，你刚才的话我也都录下来了，请你向他道歉。”
那人一听到般姝报警就怂了，但仍梗着脖子道，“凭什么要我道歉？”
般姝耐心告罄，她眯了眯眼，“那你这些话留着和警察说吧。”
“……对，对不起……”那人终于怕了，说到底欺软怕硬，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完歉后就落荒而逃。
般姝找了个空位坐下，指尖漫不经心点了点菜单，“我点哪杯咖啡你会有提成拿。”
“没有的。”江沉抿唇，“我不是正式员工，所以没有提成。”
“那些人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少年乖巧地耷下眼睫，轻轻道，“我都习惯了，没关系的。”
只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
他连更大的恶意都遭受过。
般姝蓦地轻叹一口气，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卡里有二十万，密码是，你拿着用吧，安心上学，不要再做这些兼职浪费时间了。”
“姐姐对谁都这么好吗？”江沉忽然问。
般姝一脸莫名，“不是啊。”
她又不是散财童子。
不过是对他起了几分怜悯之心。
江沉没有拿这张卡，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那姐姐是在包养我么？”
说完，少年柔软纤长的睫毛似蝴蝶般轻轻颤抖了下，羞涩地抿了抿唇，雪白的面容上，脸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般姝似笑非笑反问，“你愿意么？”
她以为他会说不愿意。
可是少年安静了两秒，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轻轻点了头。
怎么会不愿意。
他快要高兴疯了。
般姝轻笑，俯身揉了揉他的柔软的头发，淡笑，“想什么呢，好好学习。”
江沉有点失落地“哦”了声。
他没有要那张卡。
江沉已经长大了，他可以自己赚钱的。
“你后来有被领养么？”般姝很好奇。
少年乖巧温顺，应该有很多家庭会喜欢这样懂事听话的孩子。
江沉呼吸一窒。
他摇头，“没有，有时候被领养也不是一件好事。姐姐，不是很多小孩都会像江昭那样幸运，能遇到姐姐。”
幼时江沉一直觉得自己每天都很幸运。
他很容易满足。
那个老醉鬼可能某一天忘记打他了，江沉会觉得自己幸运。
能吃到一点残羹剩饭，江沉会觉得自己幸运。
就连每天想想他的名字，江沉都会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小孩。
可是——
十年后的江沉才终于承认。
其实，他一点都不幸运。
真正幸运的。
是江昭。